憶樟木
人的一生中,總有一些經(jīng)歷讓你永生難忘……
——題記
樟木是一座村莊,依山傍水在河邊。河上沒有橋,只有一葉木舟,在對岸大聲吼幾聲,木舟就出來,木櫓一搖一搖,蕩起一串串漣漪,向身后擴散開去,我們就隨著這波浪,看木舟嘎然而至。梢公六十年紀,古銅色的臉,頭戴竹笠,胡須稀稀落落,“這娃兒,是覃家的吧!”
那年署假,我來樟木投靠改嫁在此的母親。
靠岸是幾棵大樟樹,并排生長在一起,枝繁葉茂,粗大的根爪牢牢地抓向河岸,使得這里的泥土不曾有一絲流失,這些樹也有幾百年的光景了吧,樟木就是用此命名的嗎,我默默的想。樹蔭下幾名婦女低著頭捶衣服,巴咚巴咚的,如同莫扎特的交響曲。我們上岸了,才仰起頭來,臉上堆滿了盡善的笑容,感覺就象母親的手一樣溫柔。
順著小山腳的羊腸小道,旁邊是一些長長短短的稻田,禾苗已是綠綠油油,在吐穗了,路旁有那不知名的小野花,競相開著,似乎在點頭歡迎我的到來。走過一排土胚屋,有粉白的,沒粉白的,斑剝陸離的,各式各樣。有間屋旁站著一位十六七的女孩,白白凈凈的,乖巧玲利模樣,眼神卻是癡癡的,目不轉晴地對我望著,“她是病了的”,帶我來的阿叔(我父親的同事)對我說,“她和一個外地來的小伙子好上了,父母不同意,小伙子走了,沒有消息了,她就瘋了,時而清醒,時兒迷糊”,真是可惜啊,我默默的想,這該又是怎樣的一段愛情故事呢?(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爬上一處小臺階,“這是這兒了”,“覃家叔,來客噠”,“來噠,來噠”,隨著一連串回答,迎來一位五十開外的老頭,矮小精干模樣,平頭,粗布衫,臉曬得黑黑膛膛,一身酒氣。我想這就是未來的繼父了。后面跟出來的是我的母親,半年不見,精神一些了,臉上的愁云少了許多,甚至有少許紅暈了,嘴唇就高興得合不攏,一邊在圍裙上擦手,一邊趕快來拉我進屋了。屋很小,低矮的兩間,一邊做堂屋,一邊臥房,臥房中間用泥磚封了一堵墻隔開。房間沒有衣柜,衣服都掛在床檐上,還算整潔。堂屋里有幾把破椅子,一個火塘,其它就沒有任何的家具了。廚房在堂屋里頭,是搭的一小偏,最亮麗顯眼的是那個碗柜,新瞠瞠的,還沒有油漆,據(jù)說這是為迎接我母親新做的唯一家具了,一張黑漆漆的餐桌下,放有幾個空酒瓶。鍋灶上熱氣騰騰的,飯也差不多快熟了?!巴迌海医o你打酒來了,咱爺倆今天好好喝一杯”,“我不喝”我回答。
穿過廚房就到了屋后的小山頭,爬上石頭砌的幾階臺級,迎面是一條寬闊的山道,從村子那邊來,直往山里通去。我已經(jīng)飯畢,于是信步渡去。不遠處是一處池塘,在兩山相交的最未端,塘水很深,很清,在夏日的艷陽里,竟感覺到絲絲的涼意,除了最外邊的塘堤,是一片寬闊的綠茵地,里邊是三面環(huán)山,被綠蔭覆蓋,楊樹,株樹,參天的,低矮的,挺撥的,纏繞的,叫上名的,叫不上名的,相互交錯,綠綠蔥蔥,煞是好看。一時間我是看得迷了。池塘正中有幾顆水草,軟綿綿的躲藏在水里,似乎在窺探我的到來。一條小魚,波光里一閃,不見了,留下一圈圈波瀾。
鄉(xiāng)村里的夜晚是寂寥的,漫長的,到處只是一片的黑,田野里的牛蛙咕呀咕呀的徹夜叫到天明。天亮的時候,我剛剛睡著,卻有一串清脆的牛鈴聲,叮鐺叮鐺,由遠至近,又由近至遠,聲音不慌不忙,不緊不慢,竟如常寧寺的鐘聲,一聲一聲,和緩的,節(jié)奏的,透徹我的性靈,如同在一個深秋的午后,可愛的陽光溫柔的輕撫我的肌膚,爬上一處小山頭,頭枕一片青草地,看對面林中的小鳥,飛來又飛去……這鈴鐺聲讓我愈發(fā)睡得沉了。
響午的時候,我才起床。太陽耀眼得剌眼,地面曬得發(fā)燙,樹葉卻綠得愈來發(fā)油,我唯有躲在屋底下乘涼,樹蔭下也沒能敢去。一下午真是無聊,陌生的鄉(xiāng)村,也認不得一個人,我暗暗思忖,這一個長的暑假,如何能打發(fā)?
臨近黃昏的時候,太陽終于失去它的威力,整個鄉(xiāng)村終于陰涼起來,地底下的小蟲也開始出來活動,咕啦啦開始叫喚了?!岸hK叮鐺”,是它,早晨的牛鈴聲又響起了,由遠至近,我仔細聆聽。有如在一條無人的山澗,背倚滾圓的水滑石,聽那一流澗水,從巨石上淌過;又如在深秋的田野,遍地只是一片熟透了的金黃,天空如同文森特。梵高的畫卷一樣蔚藍,看那一群南歸的大雁,排成整齊的人字,撲閃撲閃的飛過。
第二個的夜晚還真是好眠,清晨鈴鐺聲如約而來,我鯉魚一個打挺,我決定去一探究竟。爬上屋后的小臺階,便是山中的林蔭大道,鈴聲在山的那邊依然和緩的響起,我悄然向前……
近了,近了,轉過一道山巒,透過斑駁的林隙,我的呼吸屏息了!那是怎樣的一幅場景啊,在那塘堤的青草地,我無法形容它。大凡一件美好的東西,你害怕用言語去描述它。說過份了怕惹惱了它,說謹慎了怕辜負了它!我現(xiàn)在就是這樣的處境,此時此刻,我只能回憶一些當時寫的小詩來形容此刻人間仙境了:
叮鈴鈴,叮鈴鈴
是你,放牛的鄰家少女
潔白的草帽,藍花的衣裙
牽著牛兒,腳步輕輕
牛兒在一旁安祥的吃草
而你坐在青青的草地
手捧書兒
可愛的陽光潤澤你的肌膚
溫煦的和風輕拂你的秀發(fā)
靜,一切的靜,蟲兒也停止了打鳴,幾只蝴蝶飛來繞去,也沒敢發(fā)出任何聲響。唯有這鈴鐺聲,一聲一聲,這是何方來的神明?一時間,我竟是驚得呆了。夕陽的余輝從遙遠的國度斜射過來,映照在這低頭看書的可人兒身上,愈發(fā)的清淅,明亮,竟如維納斯般的完美,我真惱怒自己為何不去學油彩,素描也好哇,否則可以記錄下這上蒼所賜于的一切。池塘這會兒也愈發(fā)如明鏡,清可見底。牛兒只管安靜的吃草,怡然自得!一切在這風光中靜止,我怕打撓這里的靜,如同甜美的夢不愿蘇醒一般,我悄然退下,未敢發(fā)出任何聲響。
池塘的另一邊,隔著一小山,是我繼父操作的一大片桔園,自我母親過來后,倆人起早貪黑,松土、試肥、引渠灌溉,幾月下來,已長得郁郁蔥蔥,如今已是碩果累累,有小指般大小了,顯示著蓬勃生機,“今年一定會大豐收!”過往的路人都說。母親去桔園掐果了(果實太多,去除多余的贗果),我也忙著跟去。透過那片小山的林隙,剛好可以瞧見池塘的這邊。我等待著牛鈴聲的再度響起,我盼望著那頭老牛的出現(xiàn),確切的是,我渴望再次見到的是這位鄰家少女。一些東西,往往你不經(jīng)意的時候,它會悄然而至,但你刻意等待的時候,卻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守株待兔”用在這里很不合適,但我分明就是古時候那個守株待兔的人,這只美麗的白兔一定化做了絕世美女,妖精般的捕獲了我的心!等待是讓人揪心的,尤其是這用心的等待。
還真是奇怪了,從那個黃昏之后,這只可惡的白免真的消失了。一整天只是難熬,白天是火一般的熱,夜晚是涼快的,可是我的心頭卻是火熱的,飯也吃不下,覺也睡不著?!拔彝迌菏遣皇遣×恕?,母親撫摸著我的額頭問?!皼]有”,我慌張著回答。可是有誰能了解我心中的痛楚,我的心又能向誰訴說?我真惱怒我的命運,何苦讓我來到這樟木?窗外的梧桐樹上有一對小鳥,你一言我一語的對說,是在嘲笑我的癡情嗎?起風了,樹葉兒颯颯作響,似乎在鄙視我的怯懦!
夏天的雨真是猛烈,驚天動地的雷聲,霹靂的閃電如一把巨形利劍,似乎要把這個小屋劈開,電也停了,屋里是一片漆黑,閃電的時候才能看見東西,窗外的山巒在閃電下似乎到了眼前,風吹著雨打在窗玻璃上叭叭的響,我真疑心這薄薄的玻璃兒能否抵擋住這殘暴的撞擊?
第二天,風停了,雨住了,霧還沒有散完。滿山滿地都是濕,樹葉兒綠得發(fā)亮,如同水洗了一般,水珠兒一顆一顆的,像珍珠,掛在漫山遍野。整個空氣都是清新的,如同新生兒一樣純潔。屋后的池塘又是怎樣的呢?走過水漬的山路,還好,這里的泥是不沾鞋的,很快就到了池塘邊。水是滿的,有點混濁,池塘的閘門早已有人打開了,水汩汩流著,傾涌而出,像黃果樹大瀑布。池塘里邊長梗兒絲茅草,經(jīng)過一夜的洗禮,已在跟池塘親吻了!偶爾幾片樹葉,飄落水中,回旋在水渦,始終不肯離去。她呢?她在哪兒?我心里隱隱作痛!
七月的太陽真是猛烈,才一晌午,水氣兒已干了,青草拼了命似的瘋長,下午時分太陽有點陰沉,沒有感覺得深夏的炎熱,我昏昏欲睡……“叮鐺叮鐺”,是她!這熟悉的鈴聲!我心里一陣興奮,鮮血漲紅了我的臉,我的心振盲了我的聽。一個魚躍到廚房邊,仔細聆聽這天簌之音,如同久旱的稻田得到第一聲春雷的報喜,她是真的來了!在這池塘邊,在這青草地,舊夢重新上演,而我只是夢中,迷醉,顛倒,不愿醒來!
“你必須認識她,你不能再等待”一個聲音在我心頭吶喊,是的,我何苦這么被動,滿弓的箭,還能收回嗎?主意已定,我央求我的繼父弄一根釣桿給我,畢竟我沒有求過他,這點事沒道理不應從我吧!事情果不出我所料,繼父爽快的去鎮(zhèn)上弄來了釣魚勾,滑水線,并上山砍了根毛竹,不粗不細,剛好順手。
我挖好了蚯蚓作魚餌,來到池塘邊,選一處較偏僻的角落,放下魚鉤,我決定做一次姜太公?!岸hK叮鐺”,她來了,阿娜的步姿,玲瓏的身形,手牽牛兒,腳步輕緩。我一陣緊張,釣魚桿瑟瑟發(fā)抖,是魚在咬鉤了嗎?
沒想到她徑直走到我的身邊:“嗨,你好!”,“我在釣魚”我真笨蛋!誰不知道我在釣魚,我暗暗罵自己,臉愈發(fā)紅得發(fā)燙。“嗯,你是覃家叔家的吧?聽說你在省供校讀書?”,“你怎么知道?”我狠不得打自己一耳刮?!拔以谑泄┬Wx,我們是一個系統(tǒng)的?!彼f話不緊不慢,聲音甜美而有磁性。而我盡管腦海里翻江倒海,嘴巴里卻吐不出一個字,更別說一張嘴就有滾圓的珠子吐出來了。目光也不敢對視,只是佯裝著認真釣魚。她見我不說話,友善的笑笑:“你釣魚吧,我去那邊坐坐?!彪S即掏出一本書,選了一處干凈的三葉草上坐下來。
我的心哪在釣桿上,浮標有沒有動靜,我是完全不知了。不能這樣,我必須主動!尚存的一息勇氣終天激發(fā)了我,我收起釣桿,走過去,走到她身邊!“沒有魚!”,“這里是沒有魚的,他們都不在這里釣!”“他們都在哪里釣?”“河里,什么時候我?guī)闳?!”“是嗎”我內心一陣激動,順勢在她旁邊選了個地方坐下來?!澳阍趯W校學的什么專業(yè)?”“財會”,“啊,我也是”,“榮幸之至”她又一次笑了,露出那一排整齊潔白的牙齒,紅潤的嘴唇?jīng)]有任何妝點,清新,自然,俏巧的下巴,惹人可愛。全身都散發(fā)著一種大家閏秀的青春魅力。我們就這樣聊著,交談著,從學校到村落,從會飛的魚到森林里奔跑的麋鹿,從托爾斯泰到巴黎圣母院。不知不覺,太陽已經(jīng)下山了,遙遠的天邊紅通通的,群山都披上了彩霞的霓裳,人影也漸模糊不清了?!拔覀兓厝グ?!”時間總是這樣,在需要它的時間總是短暫,不需要它的時候卻無比漫長!
晚上胃口卻特別的好,什么菜都覺得香,吃著吃著自己都感覺在發(fā)笑。覺也是好睡的,一上床就睡沉了,做沒做夢就不記得了??傊睦镆恢毕窈攘朔涿垡粯邮嫠?。
清晨起了個大早,剛洗把臉,屋后有人叫了。是她!我趕快迎上去,“快走,我爸爸同意我劃船了”“還沒吃早餐呢”“我?guī)Я恕!蔽亿s快收了釣桿,知會了媽媽一聲,大步跟出了。
一路走得輕快,早晨的太陽剛出來,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路上野草身上的水珠兒閃閃發(fā)亮。人倒霉的時候總是接連的不幸,幸運的時候好事是接踵而來,我得意的想。她身上有股清香,自然的,沒有任何修飾的,我跟著她很近,就像磁性的兩極吸引著我。很快到了河邊,就在那幾顆參天樟木下,“那條船是我爸爸的,”她說。我順著她手指瞧去,一排停了好幾條船,只有她爸爸的那條最新,最精致,整條船用桐油抹過,油光發(fā)亮,但木紋卻清淅可見,整條船身只用三根木頭做成,最下面那根是挖成一個弧形,中間留出幾間隔斷,可能是用來盛魚的吧,我想。船的兩邊各裝一支櫓,同樣是小巧精致,油亮油亮,握柄處更是光滑圓潤。櫓的著水部位是扁平的一長段,如同鴨嘴。船的一頭系著鐵鏈,鎖在岸邊的鐵圈上,我接過鑰匙,打開鎖,小心翼翼的上了船。“你會劃嗎?”我問?!鞍职纸涛伊说摹?,只見她兩手的袖子一挽,露出玉蔥般的手腕,晶瑩剔透,煞是好看,一手握一支櫓柄?!澳阕昧恕?,她讓我坐船頭,面對著她。只見櫓柄輕搖,水波里一點,船兒便輕快地向前蕩去,有點晃蕩,但絕對完全,其實就算這樣掉在水里,我也甘愿?!叭ツ??”“喏,那邊”其實船已指出了方向。我回頭望去,才發(fā)現(xiàn)原來這里有一座小島,橢圓形,正對日出的哪一方,陽光有些剌眼,以前我怎么不知道?我轉回頭,陽光正照射著她的臉,額上已滲出微微汗珠,越發(fā)紅潤可愛,我又有些呆了,眼晴直直的,直到她的臉上現(xiàn)出紅暈,我才轉晴,她也不自然了,目光開始似躲非躲了。
船很快靠岸了,靠水邊是一人多深的蘆葦,我們繞過為片蘆葦,找了一處光溜的地方上了岸。呼啦一聲。一群白鷺受驚飛起,“爭渡,爭渡,驚起一灘歐鷺”,“白鷺是最美的一種鳥了,那雪白的蓑毛,那全身的流線型結構,那鐵色的長喙,那青色的腳,增之一分則嫌長,減之一分則嫌短,素之一分則嫌白,黛之一分則嫌黑”。不遠處有幾只正在覓食,在水中渡來渡去,偶爾長嘴猛地向水中一喙,便是一條鮮活的小魚。整個小島空曠無人,可以說人跡罕見,除了岸邊的蘆葦,遍地都是一些低矮的野草,野花。燈籠草,車剪草,竹葉草,野菊花,竹葉草開的花真好看,藍藍的像一只只飛翔的蝴蝶,野菊花還沒有開花,也在為秋天里的花期蓄聚能量了,還有許多叫不上名字的,全在這里大聚會了,一眼望去,全是綠的一片,綠草成茵,生機昂然,間或點綴一些紅花,紫花,黃花,紅的是山丹,紫的是翠雀,黃的是黃芪和黃花菜,煞是狀觀。剛下過雨,它們什么也不缺,在陽光的普照下,蓬勃的成長。如果人也只是一枚野草,那倒省去了許多的煩惱,一切都在大自然的安排下,有陽光,有雨露,你不必為學業(yè)挑燈夜戰(zhàn),更不必為今后的工作分配費煞苦心。島的中間,生長了一顆老槐樹,看起來也有一百多年光景了,樹皮似魚鱗片狀,呈灰褐色,給人一種滄桑的感覺。樹高20多米,上分四個主枝丫,再分無數(shù)小枝丫,枝條是綠色的,披滿了樹葉兒垂下來,當陽的地方已在開花了,圓錐形。黃白色,據(jù)說這種花可以當藥用,健胃,養(yǎng)顏,泡來喝了使你心曠神怡,有種清新的感覺。原本有幾只小雀兒在枝丫上嘰嘰喳喳的,此刻也知趣的走了。我倆就坐在這棵槐樹下,看遠處白鷺忙著覓食,近處蜜蜂兒在花叢間飛來飛去,一會兒山丹,一會兒黃芪,每朵花兒都要嗡嗡迷上一陣,屁股兒全粘滿了花粉。我真疑心這里是否就是人間的天堂,天堂里還有諸多的天條律令,而這里分明是世外桃園,一個與世無爭的樂土。當太陽光從遙遠的水天相接處映入眼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早上來時太陽是在島的這一邊,現(xiàn)在卻遠遠的跑去了河的那一邊?!耙厝チ?,爸爸會著急的”,她起身說道。“還沒釣魚呢”我答?!跋麓伟伞保班?!”
我們決定去一趟遠山放牛,她說那邊有肥沃的牛草,也有更好的風景!吃過早飯,她牽了牛來,我撥了一根藤條兒,權當牛鞭,她在前面拉,我在后面趕,就這樣出發(fā)了。這牛兒一點也不著急,慢慢吞吞的,如走官步,我們只能隨它,反正也不急。一路都是山道。遇到鮮嫩的絲茅草,牛兒一定不肯放過,總是犟著性子嚼它幾口。好聽的鈴鐺聲是一路響起。
好不容易到了一個山崖口,突然從石頭后面竄出一群娃兒,有五、六個,為首的與我們同年,但生得膘肥體壯,皮膚黝黑,其它幾個還只是些不懂事的小屁孩。他繞過牛身,直接擋住我的去路,那幾個小屁孩只管在旁邊起哄?!叭A兒,你干嘛”一聲嬌斥,原來她是認得的。這憨坨只管不出聲,盛氣凌人逼在我面前,我個子小,矮了他一截,這會兒我臉上是紅一陣,白一陣的,尷尬得要死。她是真生氣了,擠過來直接拉我過他身后。一面死命地拽牛韁繩,我們這樣才上山了,那群娃兒也沒來追趕,只是在后面鬼模鬼樣的喊叫。過后我還沒弄明白,不知道他是不是她的一個追求者?還是我一個外鄉(xiāng)人,還無法融入他們的圈子?或許做為我繼父家的地位,尚不能與他們的村花交往密切的?
山頂?shù)娘L光的確不一樣,此處可以眺望無限遠處,遠處的村落,田野,一覽無遺,白的是房子,綠的是抽穗的稻田,一層一層,一望無際,甚是壯觀,如同英國畫家康斯坦布爾筆下絕妙的田園風景畫,此地作為一個山口,也成了一個風口,夏天就是一個非常涼爽的所在了。山頂上樹木茂盛,品種繁多,白皮的樺樹林,帶針尖的五葉松,高大挺拔的香椿,常年不落葉的萬年青,以及數(shù)不清的灌木林,映山紅樹是遍山都是,可惜花期已過,只能想象這漫山花開的美景了。小鳥兒在枝葉間竄來竄去,自由,快樂屬于它們。“運氣好的時候,還可以看到松鼠”她告訴我說。因為剛才的事件,我已沒得太多的興致欣賞這難得的美景了,不過心里一直在感謝她能勇敢的過來拉我一把,她的心終是向著我的,我甜蜜的想。牛兒吃飽了草,我們也就回去了!
島上釣魚的事卻一直沒能再去,因她爸爸不再給她船用了,她還是常來池塘放牛、看書,我一定會趕過去陪她一陣,牛鈴聲就成她發(fā)出的信號。
快樂的時光總是短暫的,暑期轉眼就過,我們都要開學了。在那個年代,電話是非常奢侈的東西,普通人家是沒有的,我們只能揮手告別。
秋天的時候,學校安排實習,我再一次的來到了樟木。秋天的樟木又是另一番景象,樹葉兒已開始凋落了。風從西北方吹過來,已有絲絲的涼意。我一個人來到池塘邊,池塘依舊。她呢?她在哪里?塘堤上小草兒已發(fā)黃了,殃耷耷的沒有生氣。好久沒下雨了吧,池塘里的水少了一半,池塘內壁的泥巴顯露出來,赤裸裸的,干癟癟的很是難看。塘水也有些混濁了,遠沒有夏天時的清涼。一只老水牛,整個身子都躲藏在水里,只把鼻孔露出水面吸氣,偶一看還以為是一只水怪,嚇我一跳。森林兒也失去了它的綠色衣裳,枯黃枯黃的,看上去盡是錯綜交雜的赤膊枝條兒。一只小山雀,在枝頭孤獨的叫著。
樟木,我走了。我?guī)е鴿M腔的惆悵,隨小船駛離了河岸,遠山越來越糊模了,最后消失在我的視野里……
從此以后,我沒有再去。母親和繼父桔子收成的時候,沒有等到換成錢,就被人挑走了,原來繼父是欠有許多賭債的,我姐姐聽了很生氣,第二天就把母親接走了。再后來,聽說繼父為了雞毛蒜事同住隔壁的親侄兒爭吵,突發(fā)腦溢血身故了。想去看看的愿望終不能再實現(xiàn)了。
樟木,在我今生今世里,在我的腦海里,在我的心頭上,留下了永遠難以磨滅的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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