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戀

河南省內(nèi)鄉(xiāng)縣文化局王國慶

在很長一段時間里，一位垂暮的清瘦老人，常常走進我的夢里，長久地坐在一座高高的戲樓上，哼著一些無法聽懂的戲詞。午后的秋陽慵懶地照在老人身上，老人干枯的雙眸茫然地穿過遠(yuǎn)處山坡上閃爍不定的陽光，穿過歲月的鏡頭。

我翻來覆去做著這個夢，被夢中的這個老人纏繞著。我急切地想知道這個老人是誰，為什么要反復(fù)來到我的夢中？直到有一天，老家的三叔進城，聽了我的講述后說，這位垂暮的老人可能是我從未謀過面的祖母，于是我知道了一些祖母的故事。

我的老家位于深山區(qū)，一列環(huán)形的峰巒把山莊圍了起來，鳥兒常年不斷，四季里都有山花開放。每年開春后的廟會，城里唯一的一個豫劇戲班必來唱戲，村里就在開闊處搭了很高的戲樓，趕會看戲的人山人海，山村里一片沸騰。戲班里有個唱小生的叫貴旺，和祖母是兒時伙伴。貴旺家很窮，但學(xué)戲很努力，漸漸成了角兒，祖母也出落成俊俏姑娘，象一朵帶露的花，水靈靈的。每年貴旺隨戲班回村演戲，一唱好幾天，結(jié)束后就來到后山坡，祖母邊放羊，邊跟貴旺學(xué)唱豫劇。兩人在一起的事兒傳到了姥爺耳朵里，姥爺很生氣，他是個嫌貧愛富的人，便將祖母鎖起來，還讓人將貴旺打了一頓。那年，姥爺急急地在本村給祖母找了婆家，一頂花轎抬走了祖母，拐過一道山梁，突然聽到貴旺正在唱戲，祖母聞聲便從花轎上跳下來，發(fā)瘋般跑向戲場……

后來，貴旺得了絕癥，過早地離開了人世。但哪里有戲班演出，祖母便要跑幾十里去看。日子一天天過去了，祖母謝世那天，一直不愿合眼，手指著外面，含糊不清地說著“戲樓……戲樓……”三叔聽懂了意思，急讓家人套了馬車，把祖母拉到老家的戲樓前，祖母長長地出了口氣，安詳?shù)亻]上了眼睛。(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這個凄美的故事讓我受了感動，對家鄉(xiāng)有種別樣的感覺。在我的腦海里，故鄉(xiāng)的概念很模糊，父親從小就送到縣城的親戚家，在縣城念書、成長，后來也在縣城工作。我出生時，祖母已去世，不知什么原因，父親從未帶我回過老家。多年來，我對故鄉(xiāng)有意無意展開的尋求，是因為我總是想到“葉落歸根”這個詞，故鄉(xiāng)才是我永恒的家。我們最終都要回去的，回去歸于土，歸于塵，歸于花，歸于草。這個垂暮的老人在我夢中的出現(xiàn)仿佛提醒了我什么，那個凄美的故事也仿佛觸動了我什么，讓我的心無法安定下來。

終于有一天，我隨三叔回到了偏遠(yuǎn)的深山區(qū)老家，這是個古樸純凈、山清水秀的村莊，但村中的戲樓已很破敗，搖搖欲墜，三叔說這里已有三十多年沒演過戲了。我定定地凝視著戲樓，一陣山風(fēng)刮過，好像看到了舊時擁擠看戲的熱鬧場景，聽到了高亢的唱腔在山空中回蕩。我的心中忽然升騰起一股蒼茫之感，瞬間明白了那個夢境的寓意，戲曲曾承載過這個村莊太多的快樂，也曾在這個村莊演繹了一幕幕真情故事。夢中的祖母、戲樓、秋陽、山坡……這些只是一種象征，折射出家鄉(xiāng)的山民們對戲曲的喜愛，而如今沒有戲曲的歲月使山莊變得毫無生氣。我的故鄉(xiāng)不應(yīng)是沉寂的村莊，我必須該為她做些什么了。

以后的日子里，在我的努力下，我和鄉(xiāng)親們籌資修繕了高高的戲樓；村里的幾個娃娃也招進了城里的戲校；每年的廟會，都要請劇團來這里唱三天大戲。對我來說，我承延了祖母的心戀，更承延了一段戲曲情、故鄉(xiāng)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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