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樹下的諾言
今天,我終于如愿以常的追隨那逝去的諾言來到了這蒼茫的大海,一路顛簸,如同心臟的跳動一般,即向往心間也分外的刺痛。
茫茫大海,一望無邊無際,它如弟弟想像中的一樣,水很藍(lán),藍(lán)得和遠(yuǎn)方的天空混為一際,藍(lán)得分不出海水與天之間的分隔線在哪里,沙很柔,柔的如同家里的小棉被一般。我赤著腳,輕移腳步,踩在這松松軟軟的細(xì)沙上,心間無味,腳步無力,兩眼茫茫,那般期待與憂心的來到這兒了卻提不起一丁點兒興致。回首望去,那一串串的腳印,一印追著一印,仿佛是彼此追逐,兩生相隨的情人兒。
今天的海很安靜,安靜的仿佛這世間只有我一個人,除了浪花不停追逐擊打而出的唰唰聲,連多嘴的海鷗也識趣的不發(fā)出一丁點聲音。遠(yuǎn)處的棕櫚樹下,零散的幾對小情人接耳交替,情意正濃??粗说挠H聊,不驚想起曾幾何時我的身邊也有那么一個人,在我孤單的時候,他會靜靜的守在我的身邊,在我難過的時候,他會輕輕按住我的肩膀,在我開心的時候,他也會陪著我大笑。但隨著他的離去后,我的天空便失去了顏色。無時無刻都想著他的一點一滴。今天我卻膽小的不敢想他了,可卻又是為他追尋而來這里。如今我孤身一人,獨來獨往,但我想,今天我應(yīng)該是不寂寞的,因為我知道,他也隨我來了。
我定下腳步,駐足眺望,迎著海風(fēng),頭發(fā)不住的搖晃,視線卻逐漸的模糊,淚終究是不爭氣的的掉了下來,我努力的抬起他曾經(jīng)握過的那雙手拭去眼角那不爭氣的淚水,可淚還是如失去決堤的河水,一發(fā)而不止。
是的,我恨自己,恨自己的膽小,也恨自己的懦弱,為什么連弟弟一個簡單的愿望都實現(xiàn)不了。
我無力的蹲下身子,又手掩面,心里卻起發(fā)的討厭自己。我不敢抬頭,怕眼里看到的全是對自己的憎恨。唯有把頭深埋在雙腿間,雙手緊緊的抱住雙腿。(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從一出生,弟弟就患有先天性的心臟病,而父母一直都覺得愧對弟弟,從小對他是百般呵護(hù),而我亦是如此,一直視自己為護(hù)草使者。弟弟從小就乖巧聽話,白皙的皮膚,大大的雙眼,淺薄的雙唇,輪廓分明,或許上天總是見不得別人的好,給了他生命卻又要如此的折磨他。
看海,多簡單的一件事啊,而弟弟卻視之為一生愿望,如此小小的一個愿望卻成為我和弟弟終生的遺憾。我曾經(jīng)是如此肯定的說要帶他來看海,實現(xiàn)他這一生的愿望。回首間,幾多的歡笑和諾言都猶如停留在昨天,而如今,人事卻早已經(jīng)遠(yuǎn)去。
我永遠(yuǎn)忘記不了弟弟說想去看海的那天,那是一個繽紛的初春,處處透著生氣與希望。我與弟弟同靠在院子里的梧桐樹上,那時梧桐花開得正濃,如同紫色的小喇叭亭亭的插在枝頭,一簇簇的,沒有樹葉與它爭艷,只有層層的紫色,陽光透過那層層的紫色揮灑而下,空氣中彌漫的那淡淡的花香,地上也零星的散落著一些。我伸手拾起觸手可及的梧桐花,順手遞給弟弟,他輕輕接過,拿至鼻尖聞著梧桐花散也的香氣,陽光斜灑在他的頭發(fā)上,閃閃發(fā)光,這畫面,看著他就如同天上嫡落的天使,那樣的清新,一塵不染。
我別過身子,拾起身邊的梧桐花,含在嘴里,鼓嘴使勁一吹,發(fā)出嘟嘟的響聲,雖然不成曲調(diào),但弟弟一聞就傻傻的盯著我不轉(zhuǎn)眼,我見此吹得更歡了,我想,那時的我應(yīng)該非常的帥氣,一連吹了一分多鐘,終于是吹得臉紅勁漲的停了下來,嘴里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一臉自信的轉(zhuǎn)頭看著弟弟,看著弟弟的呆樣心里是更美了?!拔沂遣皇呛軒浐軈柡Α蔽?guī)е┳孕诺目谖?,呼啦啦的說道。弟弟卻板著臉鄙視的的說道:“是啊,厲害得不得了!”隨即別過頭,鼓起臉腮,口氣里透著些輕蔑。但我還是看到了弟弟臉夾上淡淡的笑意。
忽然弟弟猛的轉(zhuǎn)過頭,定睛看著我,又忽爾望著天空,緩緩的說道:“哥,你的夢想是什么?”我一臉狐疑的看著他的側(cè)臉,還沒有開口,弟弟又接著道:“我的夢想就是去海邊,無邊無際,天水一色,就像是人間瑤池?!闭f完轉(zhuǎn)頭看向我,我們目光對上,他忽然又莞爾一笑。那笑容中透著一絲的輕蔑和無奈,我看著他眼中向往和期待,心里卻有一種莫名的心痛。弟弟接著又道:“我是不是沒有啥大志啊,連夢想都是一些有的沒的。”說完又低下頭,看著手指夾著的那朵梧桐花,母指和食指捏著花蒂,不住的使力扭動來回旋轉(zhuǎn)。我聽后,一臉正經(jīng)的道:“怎么會呢,有夢想就很了不起?!钡艿苈牶螅謩e過臉,眼睛中帶著一絲閃爍,沉沉的道:“可是我好害怕,害怕有一天忽然的離開你和爸媽,我真的好怕,”
我聽后,知道弟弟擔(dān)心什么,因為每次去醫(yī)院,醫(yī)生都說弟弟的情況正在惡化,隨時都可能離去。雖然醫(yī)生老是叮囑我們不要讓弟弟做劇烈運動和情緒過于激動??蛇@時我竟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我一把拉過弟弟,用力的抱著弟弟,帶著些哭腔道:“不要怕,你不會有事的,我和爸媽會一直陪著你的,我答應(yīng)你,我畢業(yè)后明年一定和你一起去看海,到時還要帶上相機,拍很多的相片,還要帶很多你最喜歡的巧克力,相信我,我們都會好好的?!蔽艺f完,弟弟沒有回話,只是不住的點頭,但我明顯感覺弟弟回抱我抱得更緊了。
那年,我高考沒有考上,我成績本就不好,沒考上大學(xué)對我來說是意料之中的事,其實我也知道,即使我考上大學(xué),家里也沒有錢供我讀,因為弟弟的情況,家里已是欠了一大筆的債了。
很自然,工作是我必走的路,雖然不舍和弟弟分離,但也不得違之,因為只有這樣,才能實現(xiàn)弟弟的夢想。
那年我17歲,弟弟15歲,我順利的在鎮(zhèn)上找到了一個做糖果的廠,工資雖不高,但離家里近,還可以時不時的回家看看弟弟。平時上班大頭的錢都交給父母了,剩下的我都存著,到時就可以和弟弟去海邊了。
那年7月31日,我辭了當(dāng)時的工作,手里拿著那月的工資,向宿舍方向走去,打算明天就回家,到時和弟弟一起安排去海邊的事,選擇7月底辭職,其實是8月16日就是弟弟的生日,想著在弟弟生日之前去看海,就全當(dāng)是送給弟弟的生日禮物了。
我興高采烈,腳步如飛的奔向宿舍,難掩一臉的興奮。剛到宿舍門口,還來不及開門,身后就傳來了門衛(wèi)陳大叔急切的聲音。“小進(jìn)啊,快,有你媽來的電話,聽你媽的口氣好像有什么急事。”我聽后干脆地回了一個“哦”。急事,有什么事可以急過和弟弟一起看海的事來得急,當(dāng)時心里還不停的打趣暗道。
我順手接過電話,那邊便傳來了媽哭哭啼啼的聲音,我聽后,心里瞬間就沒底了。便急切的問道:“媽,你哭什么啊,發(fā)生了什么事?我明天就回來了?!闭f完,那邊的哭聲更大了,卻還是聽見媽說:“曉曉他,他~~~~”聽到弟弟兩字,我一下就急了,又急切的問道:“媽,你好好說,曉曉他怎么了。”我心里如同被火燒一般的難受,這時的媽早已是泣不成聲,便道:“媽,不要急,我馬上回來,弟他會沒事的?!蔽覓斓綦娫?,順勢向馬路跑去,衣服也來不及收拾了,跑到馬路邊,不見有出租車,心里更是著急,不停的在路旁來回急急的走動。此時的一秒猶如一輩子一般的漫長,眼見還沒有出租車路過,我便拔腿就向車站跑去,跑了不到幾百米就已是氣喘吁吁,卻還是不曾停下來,跑著見前面就個出租車,立即攔下車,便說:“師傅,汽車站,麻煩快點。”一路的奔馳,我度秒如年,心急如焚,卻又無可奈何。風(fēng)塵仆仆轉(zhuǎn)車回到村里已過了兩個多小時。一路狂奔至家門口,聽見媽的哭聲,這時我卻有點不敢進(jìn)門了,我也害怕了,我怕看到我不想的到的。我喘著粗氣,手微微顫抖的向門把伸去,輕輕的摧開了那沉重的大門,慢慢挪動腳步??蘼晱牡艿艿呐P室傳來,這時我的心顫抖的更厲害了,淚水早已打濕了臉面,我輕輕打開臥室的門,門脊發(fā)出喀吱的響聲,爸媽聽到聲音,轉(zhuǎn)過頭看了我一眼,這時,媽的哭聲再一次大了起來。這時,我看著床上躺著的弟弟,臉色泛白,雙眼輕閉,淚水終于流了下來,眼前模糊,我抬手狠狠的擦去,這時的腳上仿佛挷著千斤巨石,怎么也邁不開。我背靠在門框上,淚眼看著弟弟,嘴里說不出一句話來。身子慢慢向地面滑下,我曲著腿,雙手無力的任其放在地面,心里五味雜陳,腦子里不斷想起臨走時弟弟不舍的樣子,想起答應(yīng)帶他看海的那天的樣子,想起我不高興他陪在我身邊的樣子。。。。。一幅幅的畫面如同電影一般的在腦海中浮現(xiàn)。我突然立身起來,雙手緊握,無奈的大叫了一聲。輕挪腳步,走到床邊,再次無力塌了下去,雙手顫抖的伸去拿起弟弟的手按在我臉頰上,眼里的淚水更是如洪水般流了下來,滑過臉龐,打濕了弟弟的手,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
三天后,弟弟埋在那長滿楓樹的后山上。這三天,我除了喝酒,一點飯菜吃不下,人變得頹廢。心里卻恨自己為什么不早點回來帶弟弟去看海,為什么要出去工作,為什么自己那么無能,為什么不一直陪在弟弟的身邊。帶著一身的沉痛,日子一天天的過去,心里卻從來沒有釋懷,一直活在悔恨中。
如今我站在這海邊,遠(yuǎn)眺這大海。我從包里拿出一個小盒子,我打開盒子,里面裝著早已風(fēng)干了的梧桐樹花,聞著那淡淡的花香,我順手一朵一朵的拿出來放在海水中,任其隨著海浪卷走,順?biāo)疂u漸漂遠(yuǎn),我定睛看著這些梧桐花,直至消失不見,我轉(zhuǎn)身看去,身后早已沒了先前來時的腳印,我邁開腳步,沿著沙灘漫無目地的走著,走著,仿佛這樣就可以走到世界的盡頭,在那里,有著漫山的梧桐樹,開著永遠(yuǎn)不曾凋謝的梧桐花,那些花兒朵朵朝向大海,生生世世不曾轉(zhuǎn)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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