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一個讓父親快樂的理由
前幾天參加一80后孩子的豪華婚禮,說是豪華其實就是奢侈,走進(jìn)婚禮大廳就覺得與眾不同,不知道是從哪里請來的禮儀公司,婚禮臺上臺下搞的都像電視臺春節(jié)晚會似的富麗堂皇,最讓人震撼的是喜宴,什么海參鮑魚飛蟹等時尚海鮮應(yīng)有盡有,還有那道“有頭有臉”的扒豬頭大菜,充分表明主人的“尊貴身份”和良苦用心,兩個大學(xué)畢業(yè)參加工作不到一年就有房有車的孩子喜氣洋洋地站在臺上,聽父親激動地有些哽咽地當(dāng)著所有來賓“語重心長”的叮嚀,人們無不感慨現(xiàn)在的孩子們真是無憂無慮掉進(jìn)蜜罐里了。那一刻,我覺得臺上那位老兄真是不簡單更是太不容易了,想想自己的兒子還沒有結(jié)婚,又覺得那份壓力實在是太重太重,做父親真的很累。
提起父親就會想到閻維文、劉和剛的經(jīng)典傳唱,還有朱自清眼中父親遠(yuǎn)去的《背影》。我敢說現(xiàn)在的孩子們絕不會感受到父親“一聲長嘆半壺老酒,一袋悶煙滿天數(shù)星斗”的艱辛歷程,他們眼中的我們更多是“不知不覺鬢角露了白發(fā),不聲不響眼角上添了皺紋”的平淡自然。漸漸地,孩子們也成為父親。
我的父親有點像《激情燃燒的歲月》里的石光榮。當(dāng)年我們家住在新生,就在咱“母親河”遼河岸邊,上世紀(jì)60年代,那里還是一個能停泊船只的小碼頭。父親喜歡打漁摸蝦特別是釣魚,每次去大河釣魚總是帶上我,那時的釣魚用具十分簡單一點也不好玩,就是用一根百十米長的尼龍線,一頭拴上鉛砣和幾個魚鉤,一頭拴在有個小鈴鐺的竹條上,并將那竹條牢牢地插在地上,就是現(xiàn)在的“海桿”了,所謂鈴鐺就是用兩個瓶蓋合成里面放上幾粒沙石,魚餌主要是小泥鰍、綠樹蟲子和面砣,釣的魚主要是鯰魚鯉魚和鱸魚,垂釣者一般都要下上十幾把桿。父親下完鉤后,就打開折疊小凳子,很愜意地點上一袋“蛤蟆賴”,靜靜地等待著鈴聲后的收獲,我只能無聊地在后面玩耍,一旦有大魚上鉤父親就一邊溜魚一邊喊我:“快拿網(wǎng)抄來!”,當(dāng)活蹦亂跳的魚兒被降服,父親就會沖著我露出勝利后得意的微笑。
父親是建國前的老干部,當(dāng)過通信兵,他的工作是負(fù)責(zé)通訊科和廣播站,有一個徒弟我叫楊叔,和父親一樣也是個釣魚迷,我們兩家最開心的事就是共同分享他們的勞動成果。其實,我最崇拜父親的是他會修理無線電,那時我們家有一臺電子管收音機(jī),是父親自己組裝的,這個玩意兒成了我“享受”童年快樂的唯一,我也偷偷地跟他學(xué)了不少,若干年后我自己組裝了一臺9英寸晶體管黑白電視機(jī),這在當(dāng)年可以說是鳳毛麟角的“新鮮玩意”,不過,每當(dāng)有人夸獎我的時候,父親就假裝板著臉滿不在乎地說:“別看這些,這小子浮靈!”。
不知為什么,文化大革命開始的時候,父親和楊叔竟莫名其妙地成為對立派,雙方大搞政治攻勢打嘴仗,師徒倆較著真在各自的指揮部上架起了用幾個小喇叭合成的“超級大喇叭”互相比誰的聲音大,最可怕的是有時候還相互槍擊對射,我們家成了重點攻擊的對象,也是重點保護(hù)的對象,父親有時幾天都不回家,母親帶著我們過著擔(dān)驚受怕的日子。1970年,兩派的爭斗問題基本結(jié)束了,我們家卻成了第一批“五七大軍”下放戶,臨走的時候,楊叔送來100斤大米,那是他費(fèi)了很大勁“走后門”批的,那一刻師徒倆的手緊緊握在一起,我看到他們都哭了,爾后就默不作聲地收拾東西。后來在農(nóng)村每逢口糧青黃不接的時候,楊叔就托人為我們送些糧食。
下放在農(nóng)村的那些年,父親打漁摸蝦的“本事”大顯身手,只是那里沒有大河都是小河小溝,父親自制了很多打漁工具可謂多樣化,什么搬網(wǎng)攔網(wǎng)撒網(wǎng)一應(yīng)俱全,一有時間就去捕魚改善生活,幾乎每次都少不了我。夏天,打些“穿丁魚”做魚醬,就著大蔥來碗高粱米水飯,是那時幾乎每家每戶的“喜愛”,要是能在葦塘邊的水線溝里釣上幾條大黑魚,父親一準(zhǔn)要和房東大叔整上一杯。最有意思的是冬天捕魚,十冬臘月穿著羊皮大衣帶著狗皮帽子扛上冰穿子,找一個深水溝砸個窟窿,冰面下那些因缺氧迷迷糊糊的魚兒們就隨著水翻滾到冰面上,但撲騰不了多久就凍僵硬了,我們不費(fèi)吹灰之力就收獲了這些戰(zhàn)利品。(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那一年秋天,村里先后有兩批沈陽和大連下鄉(xiāng)青年,都是父親去接來的,那些遠(yuǎn)離父母的孩子們,仿佛在我們這兒能夠找到一點“家”的感覺,平時受點委屈有個頭痛腦熱想念父母了都來我們家,我們家成了知青哥知青姐們活動的“據(jù)點”。過年時,父親叫來幾個回不去家的知青哥知青姐一起包酸菜餡餃子、吃豬肉燉粉條、凍梨,聽革命“樣板戲”好不熱鬧。這時,父親就會點上一袋煙有滋有味地吸起來,那一閃一閃的亮光,成為我心中永遠(yuǎn)不落的太陽。
返城回到盤山后的那一年春天,我的年僅40歲的母親,因意外的醫(yī)療事故癱瘓在床上,父親一夜之間仿佛老了很多,當(dāng)時我們兄妹3人還都上學(xué),一個小弟才5歲,父親就完全停止了工作來照顧母親,但是半年后,母親還是匆匆地離開了我們。我中學(xué)畢業(yè)后因“特困”留城并參加工作,父親在楊叔的鼓動下帶上小弟又回到了原來的工作崗位,那時的楊叔也有了自己的徒弟。我和兩個妹妹留在盤山,父親幾乎每周都要騎著自行車來看望我們,并帶來他親自栽種收獲的新鮮蔬菜。后來,妹妹們先后中學(xué)畢業(yè),在那些好心人的幫助下都找到了工作找到了男朋友,沒有任何陪嫁就出嫁了。1986年,我結(jié)婚的時候也沒有舉行什么儀式,父親給了我愛人200元錢(以后每每提起愛人都耿耿于懷覺得委屈),我們買來些酒菜,在幾個要好同學(xué)朋友的見證下就算辦事了。我永遠(yuǎn)不會忘記在那些苦難的年代里,我作為家里的長子---一個堂堂男子漢的無助無奈與悲哀,但我總是覺得父親的承載更多,他的心里更苦更難。
父親真的是在我們“不知不覺”中離休的,我們兄妹相約每年的大年三十必須要和父親在一起過,一大家10多口人擠在那不到30平米的小平房里做上一桌菜,聽父親嘮嘮叨叨地挨個“數(shù)到”一遍,然后,向“首長”匯報“家情”,聽他講那些傳奇的故事,在歡聲笑語中忘掉一年所有的煩惱,親情濃濃,其樂融融。父親還要親自給我們做些南方的家鄉(xiāng)菜,只是太淡太甜了,每當(dāng)有魚端上來,父親就會自語道:“要是能釣上一條紅毛大鯉魚過年就好了?!?/p>
我和妹妹的日子一天天地好了起來,小弟也憑自己的努力考上了國工。父親終于可以安心了,但他卻不能像從前似的去大河邊釣魚,因為父親患有嚴(yán)重的關(guān)節(jié)炎,出門必須要靠輪椅來幫助。一次,我接父親來興隆臺,我的一個當(dāng)老板的哥們非要請父親去大酒店吃飯,看到滿桌子的好菜,父親有些不高興地說:“咋的,有了好日子就不知道咋過了?”搞得大家都很尷尬。但大家都明白,父親的經(jīng)歷太多了,看不慣的事情也就多了。
2007年的那個夏天,在一個周日陽光明媚的早晨,我的81歲的父親在我們沒有任何準(zhǔn)備的情況下靜靜地走了,在組織部門整理的檔案中我才知道父親簡歷:1948年2月參加革命,粵東游擊隊,1951年入黨。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一個戎馬生涯鐵骨錚錚的革命戰(zhàn)士,真正明白這么多年來父親嚴(yán)于律己近視于刻薄地教育我們兒女要淡泊名利,他一次又一次地將榮譽(yù)將漲工資的指標(biāo)讓給別人,一次又一次地行善事獻(xiàn)愛心。還有,對母親那份忠貞不渝的情感。那一刻,我真真切切地感到一個父親的偉大。
我們兄妹在父親鐘愛的那片熱土上選擇了一塊墓地,將父母合葬在一起,整整30年了,他們終于又相聚而且永遠(yuǎn)不會分離。
找一個讓父親快樂的理由,不論是現(xiàn)在還是將來,讓我們的父親不在寂寞。
首發(fā)散文網(wǎng):http://www.277762.cc/subject/465079/
找一個讓父親快樂的理由的評論 (共 6 條)
- 風(fēng)靜月明 審核通過并說 欣賞,歡迎來訪相互學(xué)習(x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