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愛:始于美好,止于卑鄙
母親節(jié),于我而言是個很重要的日子,因為在這一天我可以向我的母親說節(jié)日快樂:母親一向不喜歡她的孩子為她過節(jié),即便是她的生日。父親節(jié),與我而言是個很無奈的日子,因為我要向我的父親說出節(jié)日快樂:那并不是我的本意,所以我寧愿選擇沉默也不愿選擇虛偽的祝福。父親的生日總是在我童年里就有了記憶:每次他一個人獨享家里的“稀有資源”的時候,他總是會給自己的行為找到一個不變的理由——今天是我生日。每當這個時候,年幼的我總會感覺疑惑:父親不是剛過完一個生日嗎?所以父親的生日,是我對生日理解的最初的原型也是最長久的原型。我對父親的了解和愛是從他的故事中開始的:他給我講起了他苦難的童年,輝煌的中學時代,落寞地選擇結束自己的讀書時代。那一切苦難的根源就在于他生于“文革”的特殊年代,他有一個“地主身世”的爸爸,所以他的努力,他的掙扎都是飛蛾撲火的結局。年幼的我,同情父親的遭遇,理解他的夢想,努力地完成他未實現(xiàn)的理想。同時,因為他,我學會了恨,恨那些傷害過他的人和事情。其中的一件事情是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恨和痛。
我還在上三年級的一天早晨,課間的時候,一個同班的女孩跑到我身邊說:“你爸爸被人打了,出血了?!蹦菚r的我,哭著不知所措。不一會,就看到一群人擁著我的爸爸從教室旁邊走過,我知道他們要去村里的醫(yī)院,醫(yī)院就在學校的附近。我顧不得多想,也不知道該想什么,我只知道我瘋狂地跑著去醫(yī)院:看到的就是鮮紅的血,醫(yī)生手中的白色紗布。我知道我的家,自從我父親把他可惡的爸爸媽媽接來住之后,就一改昔日的富有和平靜。我說他們可惡是因為他們沒有愛過我的父親,我父親的故事里滿是童年的心酸,而沒有一點他們關愛的痕跡;他們也沒有愛過我,甚至恨我是個女孩,嘲笑我的外公外婆只能生三個沒用的女兒,我的母親也不例外。就是這么可惡的人,現(xiàn)在住進了并且占有了屬于我母親和父親以及外公外婆的家。父親的血一定和他們有關,我的恨就更深了。可是,結果卻是我沒有想到的:父親的血來自外公的粗暴。外公的蠻力,我是知道的,但是他并不是一個我不敢親近的人;外婆也一改平日的親近居然在當晚把我的父親、母親以及我全部趕出了這個家。沒有任何的解釋,沒有任何的理由,我就這樣親自見證了人性的巨變:善良可以一瞬間變成邪惡;邪惡一瞬間好似又變成了善良。其中的原因,我整整想了二十多年都沒有結果,唯一的確定的結果就是我恨那些傷害過我的父親的人,因為父親的故事里不應該總是寫滿傷害而沒有快樂,即便他說起的時候并不是很痛苦的表情。
所以,在我的童年的記憶里,我記載了父親為我做的一切美好的事情:他給我的愛和給我哥哥的一樣;他因為我的每一次第一名而高興,也因為我的調(diào)皮而打我。雖然有的時候,我也會對他的一些行為不滿。但是我堅持相信他是一個可敬的人、值得我學習的人。
就這樣,我慢慢地長大,不斷地要求自己接近完美,因為我的努力是父親和母親可以自傲、自豪和堅持下去的資本:傳統(tǒng)的“光宗耀祖”的思想在我的故鄉(xiāng),一個封閉的小村子,依舊是有魅力的。我的故事可以讓父親的故事里多一些鮮明的色彩,多一些快樂的東西。這就是我對父親的愛和我愛父親的方式:讓那些帶給父親傷害的人感到愧疚、不安和良心的折磨。
我的大學生涯快結束的時候,何去何從是每一個同學都在思考和選擇的問題。與我而言,流浪是我一直不變的堅持和選擇,只是我擔心家鄉(xiāng)的母親和父親不會舍得讓我遠走他鄉(xiāng)。葉落歸根是家鄉(xiāng)人認可的傳統(tǒng),我是小村里走出去的第一個大學生。恰在此時,家里的父親告訴我我的爺爺死了,家里沒錢辦喪事:生病的爺爺耗盡了家里不多的積蓄?!敖桢X”回家是我的父親對我的要求,語氣肯定。我驚呆了:我一個尚未經(jīng)濟獨立的學生,靠自己打工掙錢支付伙食費的女生,我怎么還有能耐去“借錢”?那一刻,我的父親,他并不是我所認識的父親,至少從前的他怎么可能提出這樣不太合理的要求!我身邊的朋友和同學,都和我一樣,都是在校的學生,他們都還依靠家里支付他們的生活,“借錢”的事情,連我自己都覺得過分,我怎么可能開口說得出來?我的難題,被我的一個多年不見的朋友解決了——她一直在找我,在我最困難的時刻,她終于找到我了。那一刻,我百感交集。
我的救命錢,救了父親的尊嚴,卻意外地得到了一樣東西:那個我想了二十多年的答案。我的母親,帶我到一個無人的角落,鄭重地說起了當年發(fā)生的事情,所有的開始和結束都令我無法接受,但這一切都是真的:我所愛的父親并不是值得我去愛的,可是我卻愛了,還愛了二十多年;我所恨的讓父親流血,把我們趕出家門的外公外婆卻是我值得去愛的,可是我卻恨了,還恨了二十多年。于是,母親的淚水和話是我今生最值得感激和銘記的東西:本來不想告訴你這些東西,但是我應該讓你知道真相是什么。孩子,不要去恨,你應該要去愛,那樣的你才會快樂,我希望你快樂。(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我心靈的大廈坍塌了,就在我流淚的那一瞬間。于是,我選擇了流浪,流浪是對這一切的告別,流浪是我的人生的真正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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