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入木座
初入木座
石鑒明
那年,筆者和《人民政協(xié)報》記者到平武縣采訪,我們溯涪江而上,過李白故里江油,古龍安府(今平武縣城,自西漢置剛氐道以來已有二千二百年歷史),便進入藏于深山的“白馬路”。
“白馬路”絕不是大都市里那種寬闊平坦的大道,實則是一條深山峽谷外加若干勾叉。 “白馬路”山高林茂,溪流潺潺,風光綺麗,乃白馬藏人聚居地,且其中包括了深藏國寶熊貓的王朗自然保護區(qū)。沿平武至九寨溝公路北上,必經(jīng)過木皮、木座、白馬等藏鄉(xiāng)。清冽的奪博河象一條蜿蜒的玉帶,串起十八個明珠似的白馬山寨。其中的白馬、木座寨最有名氣。木座山寨距平武縣城近三十公里,就在平武至九寨溝公路邊的山溝平臺地上。由下至上望,只見高山峻嶺,不見人間煙火。然而當你驅(qū)車沿著那條羊腸似的機耕道盤旋而上,進入臺地時,定會眼界大開,心地豁然一亮,這里怎么還有這么多人家?
是的,這里就是木座山寨,是白馬藏人聚居地之一。寨里住有六十多戶,三百余人,全是既古樸又年輕的白馬藏人。說他古樸,是因為他們與古氐族有關。這里歷來是氐羌聚居之地。羌族至今仍在不少地區(qū)繁衍生息;然而,歷史上的氐族如今卻不知存于何處。有專家學者考證,白馬藏人的生活習俗在某些方面符合古氐族的特征,他們是氐族的后裔嗎?這還是個未解且很難解開的謎。說這支民族年輕,是因為建國初期才將其定為白馬藏人,根據(jù)是什么?筆者不得而知。請問該族老者,亦說不清。白馬藏人頭戴自己搟作的盤形氈帽,其上插著白雞翎,穿著自己縫制的色彩斑斕的衣服。白馬婦女面色紅潤,腰纏自作的花腰帶,其上戴著古銅錢串,胸佩海貝和魚骨牌,楚楚大方;白馬男人身強力健,氣壯如山。白馬藏人勤勞勇敢、純樸善良、能歌善舞、熱情好客。他們用長犁駕馭兩頭犏牛耕地,播種蕎麥、青稞、燕麥、玉米等,自釀咂酒、蜂蜜酒、青稞酒;飼養(yǎng)牛、豬。他們自織麻布,自建木樓。挖藥、打獵是該族男性過去的副業(yè),如今保護天然林和野生動物,不許打獵和砍伐森林了,白馬人自覺護林、造林,保護國寶熊貓等野生動物。身強力壯者上山采藥的事還是有的。政府正引導他們發(fā)展旅游業(yè),該寨已有幾戶帶頭辦起了接待服務點。這不,我們幾位不速之客就住進了一個接待點之家。這位主人還是國家干部,受過高等教育,他專程從平武縣城趕回老家木座,并請來他的幺叔和幾位弟兄及幾妯娌接待我們。他介紹本民族歷史、風俗、經(jīng)濟、文化情況。他們輪番唱著歌給我們敬酒,其情其意,非常誠懇。我們圍著火塘,邊品山珍,邊聽其訴說寨史。該山寨少說也有數(shù)百年上千年的歷史了,過去還有抵御外敵入侵的寨門和銅炮,寨門已不存,而銅炮據(jù)說還留有一尊,現(xiàn)藏于一戶人家之中,雖已不能用,但卻是珍貴文物??上В魅瞬辉?,我們未能目睹其尊容。白馬人喜飲酒,善歌舞。他們除喝咂酒外,常喝高度白酒。逢年過節(jié),婚喪嫁娶,更是整日飲酒歌舞。舊社會,有強盜搶劫該寨,上臺地一看,只見這些男女老少身佩刀具,圍著火塘勁歌狂舞,顯得非常團結有力,土匪嚇得屁滾尿流,從此不敢侵犯。白馬人過去靠嚴明的族規(guī)維系秩序,有觸犯族規(guī)者會被弄去吊打。木座寨就有一處專門懲罰犯規(guī)者的地方。那兒有一棵橫著生長的古樹,有一石巖,現(xiàn)石巖尤存,古樹已不在。那石巖上還供著土地菩薩,仿佛還在訴說著過去的威風。過去該族和漢族一樣,大多包辦婚姻,據(jù)說有違規(guī)者,亦受到嚴處。而今,新事新辦,該族青年男女大多自由戀愛,在勞動和歌舞中產(chǎn)生感情。他們成婚時,全寨各家各戶都要提上一壺好酒,全家一齊祝賀。每戶一代表向新郎新娘敬酒,每敬必喝,回敬亦如是。可見,這些人真是豪飲!該族辦婚事不送亦不收彩禮,婚后一夫一妻,長相依附,未婚青年則可自由交朋友,一旦成婚,則必忠貞。該民族崇拜自然神,如山神、水神、樹神,我分明看到,有幾戶門旁立著上刻鼓眼大嘴兇相畢露人頭,下刻“泰山石敢當”的石碑,據(jù)說此物可驅(qū)鬼避邪。每年農(nóng)歷初一至十五和七月中旬,要跳曹蓋舞(一種祭神的面具舞)祭神,要有道士領跳,打著鏗鏘鑼鼓,勢若群魔狂舞,氣勢十分威嚴壯觀。
可惜,我們?nèi)サ貌皇菚r候。白馬藏人有自己的語言但無文字;有獨特的音樂,但很少整理出來。那晚筆者請主人家職高畢業(yè)生在家待業(yè)的女兒小朱(曾出席建國五十周年國慶大典隨民族方隊從天安門前走過接受檢閱)幫助整理出一支《春到山寨》:春天啊,春天,你來到了山寨。阿爸脫下了羊皮襖,春天的“新河”流出來。① 阿哥唱起了新春曲,姐姐妹妹跳起來;杜鵑花開千萬朵,春天的新河放光彩。(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阿媽啊,阿媽,拴上了新腰帶。阿哥唱起了迎春曲,春天的新河流出來。 姐姐妹妹跳起舞,奪博河邊“搶新”來。② 白馬山寨天競秀,彩裙迎著春風開。這歌曲古樸典雅,悠揚動聽,真是“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唱夠了,喝足了,吃飽了,主人又邀請我們跳貓步舞(又叫圓圓舞),大家手牽著手,踏著同樣的舞步,哼著同樣的樂曲,如醉如癡地跳呀,唱呀,一曲緊接一曲,直樂得客人發(fā)“狂”,主人才叫暫停。于是再喝,再唱,直至夜深,甚至到雞叫鳥鳴,旭日東升…… 木座寨如此,白馬等寨更是這樣。寨寨歌舞升平,寨寨繁榮興旺,不少人家已有汽車、彩電,那衛(wèi)星電視接收天線像朵朵巨大的白蘑菇,盛開在深山峻嶺。
白馬人將原始文明與現(xiàn)代文明有機地結合起來。他們的生活幸福安康,真比蜜甜,比神仙快樂。初入木座,那美麗的水、神秘的山、純樸的人都給我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每當我飲用從那涪江源頭流來的清水,我就會想起那山、那水和那方百姓,特別是那些純善、勤勞、勇敢、誠懇的白馬藏胞。
注:①解凍雪化形成的第一次春水稱新河。 ②白馬人有“春搶新水”習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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