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克桃花
命克桃花
無意中,我又看到了那粉紅色的花瓣紛紛謝落的一瞬,忽然意識到今年的春天又要棄我而去。天空中飄下的細細的如牛毛般的雨絲在輕輕地拍打我的臉頰,陰陰的、幽幽的、涼涼的感覺,硬把我拖回遙遠的故鄉(xiāng)。
故鄉(xiāng)的桃花林是在距家只有一里地的后坡上,大概有50余畝地,花開的時候,幾乎是滿山遍野的桃花了,遠遠望去,整個山坡像披上了一層粉紅色的外衣,微風飄過,甜甜的、香香的氣味沁人心脾,即是在幾里之外也能聞到這誘人的花香,但那時前來觀賞桃花的人卻不多。
我是在6歲那年才注意到這片桃林的。記得當時桃林還歸生產(chǎn)隊統(tǒng)一管理,看守桃林的便是村里的光棍漢,名叫同娃。同娃那時已經(jīng)是三十開外的人了,有點憨厚、老實,弟兄多,家里貧窮,只能眼巴巴地看著別人娶妻生子,然而,他每每聽到村里人結(jié)婚吹響器、放鞭炮時,就在桃林里大聲吼叫,并能唱出一曲曲帶黃色的歌來:“鞭炮響啦,來新娘啦,掀蓋頭吆,抱上床啦,解褲帶吆,苦了床啦”。聽大人們講,同娃沒上過一天學,斗大的字不識一個,但一看到別人結(jié)婚,就能編出很多黃色的曲兒唱起來,村里很多老娘們還真愛聽,這在我幼小的心靈里曾是個解不開的謎。
說到同娃,我就不能不想起桃花嫂子,我一直愧疚了三十年的人。桃花嫂子,是我鄰居異姓伯父的兒媳婦,一個我最敬重的人。她是19歲嫁到我們翟嶺村當伯父的長子狗爪哥媳婦的,在對越自衛(wèi)還擊戰(zhàn)中狗爪哥犧牲了,她成了寡婦。我敬重桃花嫂,是因為,我聽母親說過我剛出生時候,她奶水不夠,就經(jīng)常帶我去蹭桃花嫂的奶水,桃花嫂有一個和我一樣大的女兒,叫翟迎春,長的乖巧、伶俐,這總算是狗爪哥給桃花嫂留下的一點思念和安慰吧。可災(zāi)難和不幸還是再次降臨到她的身上,而這次不幸從某種程度來說恰恰就是我—這個曾吮過她奶子的人給帶來的。
10歲那年春天,也是桃花紛飛的時節(jié),我去桃林里割豬草,正好碰到桃花嫂子,她也手提草籃到桃林里割豬草。我的籃子裝滿時,就想去幫她割點草,但咋喊桃花嫂,就是沒有人應(yīng)聲,我就開始在桃林里四處尋她。終于,在桃林深處的麥桿垛的草窩窩里,我終于發(fā)現(xiàn)了她,她正和同娃一絲不掛地摟在一起,我當時嚇愣了,不知該咋辦,好大一會兒,直到同娃穿好衣服竄上來打我時,才知撒腿快跑,但還是被同娃追上,同娃邊打邊罵我說:“小兔崽子,你她媽的敢說出去,我非揍死你不行”。我被打的鼻青臉腫,渾身麻木,直到桃花嫂攆上來,把騎在我身上的同娃拉下來,我才有了一點知覺。在桃花嫂的再三懇求下,同娃才把我背到了村子邊,他把我狠狠扔到我家附近的地上,罵道:“你記好了,如果你把看到的說出去,我就把你家放把火給點了”。我害怕極了,不敢回家,天黑定的時候,饑餓難耐的我還是一瘸一拐地走到家里,本想鉆到下屋去,然而剛進院子,母親就和村里的另一個女人老朵說話,看到我這個樣子,就逼問我:“叫你去割豬草,你去到現(xiàn)在才回來,又把自己弄成了“鐵里拐”,到底咋回事,你割的草呢?不說出原由來就別吃飯了!”,我這才知道,我的草籃子也忘在了桃花林,面對母親的責問,年幼無知的我最終還是把一切都說了出來,母親聽后,大吃一驚,還沒有等我說完就趕緊讓我打住嘴,去灶火吃飯。我吃飯時,聽到母親再三叮嚀老朵,千萬別把這事說出去,否則,桃花就沒臉活了。那時的我真不明白,同娃那樣嚇唬我,母親又是那樣鄭重地給老朵說這事。(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兩個月后的一天早上5:00多鐘,我睡的正香,母親把我從睡夢中喚醒,雇了輛馬車,連夜把我送到了距我們翟嶺40多公里外的一個遠方表姨家。后來,我才知道,瞥了兩個月的老朵終于把這事給抖了出來,桃花嫂當晚便懸梁自盡了,留下了一個孤苦伶仃的孩子--迎春。同娃也被當作強奸犯住進了監(jiān)獄,因為桃花嫂是烈士的遺孀。我們家就在同娃被抓走的那天舉家遷到了異地。直到今天,我再也沒敢去過翟嶺。
漸漸長大了的我深知自己罪孽深重,沒臉面對那曾經(jīng)給我吮過奶子的桃花嫂的墳塋。在深深的自責中我考上了大學,分配到更為遙遠的異地工作。但不管我到哪里,最不愿去的地方就是桃花林,我始終覺得桃花林里有鬼。(伊人于06年春)
首發(fā)散文網(wǎng):http://www.277762.cc/subject/4529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