鄰居老胡
他的大名叫胡文明,比我長八歲,兄弟中排行老三,所以村里老老少少都叫他胡三兒。
胡三吹拉彈唱樣樣在行,“文革”時是我們公社農(nóng)村文藝宣隊的骨干,樣板戲、快板書總少不了他。這些年,農(nóng)村死了人時興請個興音樂隊,他便拉起七八個人成立了紅白理事會,他自任會長,改行專業(yè)哭喪。
胡三,以哭揚名,算得上哭場上的大腕兒。他的出場費也有明碼兒:放聲高歌每鐘頭一張偉人頭,哭得四鄰不安兩張,繞梁三日三百,傾盆大雨四百,山崩地裂少他五張紅票子別想請得動。價格雖貴,但他生意非常紅火,忙的時候一天要哭兩三家。
村里一些老太太常常開玩笑,我死后就找胡三哭,一人頂十人哭的響亮,到了閻王那里,誰也不敢低眼看我。可就是這個胡三,你要買他一哭,還要看他樂不樂意。
今年春上,公安局梁局長的老爺子死了,出殯頭三天,一家人就商量,這次無論如何,不惜任何代價,要請胡三到場,大哭痛哭一場。一來鄉(xiāng)下人都逢喪必請,胡三也有請必到,我再大的局長也不能破鄉(xiāng)下的規(guī)矩。二來,我當局長的一把眼淚一把鼻涕也有損領導形象,不管開多少價,胡三,你必須給我梁某哭得死去活來!
讓梁局長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他竟然請不動胡三??迌r開到每鐘頭八百塊,胡三還是不肯出場。他放話出來,不是我胡三不識抬舉,實在是回不起三棍子,也就是同一個村上要在同一天出殯的高老頭家。高老頭在世有約:胡三啊,哪天我走了,你一定要送送我,讓我在閻王那里也有個面子。(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其實,左右二鄰心里都有數(shù),這是胡三在找借口。他手下大哭小哭、生旦凈丑一大幫,隨便派個小哭兒過去,三棍子也不敢放個悶屁。這不明明顯顯是在和梁局過不去。
請不動胡三,場面還不能小,哭還是要的。梁局從外鄉(xiāng)緊急請來了一幫哭兒。靈棚上的喇叭也裝上大分貝的。胡三,梁某人今天就和你比過一哭高低!
胡三也是見過大場子的人。車子一進村口,梁家大院里早已跪滿賣哭的人,并都在聲嘶力竭的“表演”,哭聲和樂隊的轟鳴聲交織在一起,場面甚為壯觀。
胡三冷笑一聲,直奔高家靈堂:“我的爹啊——”,一聲巨響,如驚雷般劃破長空,頓感天搖地撼。喧囂的梁院頃刻間鴉雀無聲。目光都直刷刷投向高家靈堂。梁局后退兩步,側(cè)身護住耳朵,表情驚詫。
從小因嗓門大受梁局嘲弄的胡三,沒曾想到還會因為這一嗓子,在梁局長面前有揚眉吐氣的一把??薨?!哭過死去活來,讓你領教我胡三哭的功夫。雖我當不了局長,但我胡三哭高老爹,就不哭你混蛋粱老爹!
“蓄牲,反了,你這幾嗓子就能叫我下不來臺,張果老騎毛驢我們走著瞧。”梁局狠狠地朝地上“呸”了一口。
秋天,胡三真的被行政拘留進了局子。原想死后找胡三吼兩嗓子的老太太,一把眼淚一把鼻涕:胡三呀,你怎么哭也哭出罪來了!
首發(fā)散文網(wǎng):http://www.277762.cc/subject/4498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