埡口那棵老棗樹
“哪個要你擦嘍!”
踩著高跟鞋的兒媳婦嗑著瓜子,一把奪過他手里的毛巾,扔到旁邊的臉盆里,麻利地涮涮手,又嗑著瓜子串門去了。
他的下唇微微發(fā)抖,想說什么又停住了。兒媳婦說的什么,他不能聽得清楚,唯有那不高興的臉色告訴他,這回又做錯事了。怯怯地送走她遠去的背影,他回頭看看停在棗樹下還沒擦干凈的汽車,又從臉盆里拾起毛巾,把車上的泥巴輕輕搓洗。
埡口的寒風格外冷冽,吹得他有些哆嗦。光禿禿的棗樹枝也嘶嘶地發(fā)出尖尖的呼嘯聲,褐色的樹皮裂成深深的一道道溝壑,象他臉上皺皺的皮。看似干枯的樹干在一人多高的地方分了杈,交叉著伸向天空,再發(fā)出幾根枝干,象兩條光禿禿的手臂疊在一起,盡力把手指插入空中,若干年了,卻還夠不著那一朵朵云彩。
這是一棵長不高的老棗樹。樹干下面的一段沒有樹皮,被孩子們爬上爬下磨光了。粗枝上的刺被磨掉,伸向天空中的細枝在孩子們摘棗子的時候也全都折去。棗樹便長成了一把傘,樹下成了人們遮風避雨孩童嬉耍的地方。只有斑鳩蛋大小的棗子由青變黃再轉紅的時候,孩子們拿著竹竿打落棗子遍地,人們又重復說著感激他當初栽這棗樹之類的話,這樣過了一年又一年。
孫子不吃他特地儲藏的棗兒,說皺得難看,不敢吃,連喊拿走,更不敢碰他那老樹一樣的手。他裂著嘴嘿嘿地笑不出來,又默默地把棗兒放在桌上的瓷盤里。他知道,兒子也沒有動它們。明天他們一家又將回去屬于他們打拼的城市,雖然聽不清他們的說話,但看到他們收拾包裹就明白這短暫的相聚又該結束了。(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他把手中又黑了一層的這塊平時洗臉的毛巾搓洗干凈,晾在細細的棗樹梢上。一棵小刺扎進手指尖,一滴暗紅色的血冒了出來,順著皺皮里的水漫開,變得更紅。
他把血漬在棗樹上擦了擦,拍拍樹下那塊光滑的石頭,扶著樹干慢慢地坐下,淡淡地望著通往山外的路口。良久,他嘆了口氣。山里的人越來越少,樹都密得看不清路口。埡口的這棵棗樹也不再那么顯眼,落了一地的棗子早已成了爛泥,再也不見孩子們前來打棗兒,聽不到他們歡快的笑聲。
他抬頭望望棗樹。如今,或許只有它懂他,在它的棗子落地的那些時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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