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xiāng)居?雨
“采菊東蘺下,悠然見南山”,采菊人不見了,但山似乎亙古未曾改變。四面環(huán)山,群巒疊嶂,綿延起伏。小橋,流水,人家。東風(fēng)漸近,籬笆墻早已不存,溯溪兩岸而居的人家,已是錯落有致一幢幢格局講究的精雅小樓和黑黢黢瓦頂?shù)那啻u房。逼仄在村落一隅的殘樓破屋早已是人去樓空,只留得一身殘破悠悠述說往昔的榮耀與滄桑。女人和狗實有,時??梢娒嫔t潤的年青媳婦們或在溪邊浣洗衣裳,或在田間地頭扶鋤勞作,或從小徑輕盈走過。幾條黃的黑的狗在村里來來回回巡戈,有的時候也煞有介事地追雞攆鴨,被人舉著棍棒追趕過來時,便落荒而逃了。見著陌生人的時候,照例是一通狂吠。菜園子菜色青青,往來者,但見摘菜,從不見偷菜。一條蜿蜒的水泥公路勾連著外面的世界。喧囂是被隔絕于外的,天高云低,空氣清新,村陌多是靜謐安祥的,連時光似乎都變得慵懶。
四,五月份,最是釀雨時節(jié),雨可以從早一直下到晚,可以一連下個十?dāng)?shù)天,而無停下腳步的跡象,讓人一眼望不到頭。雨是水做的精靈,是最富變幻的,時而淅淅瀝瀝,時而傾盆而至。下小雨的時候,是不用帶雨具的,行走在雨中,讓輕輕柔柔的小雨撫摸你的發(fā)梢臉龐,聽任它在你耳邊呢喃細(xì)語。讓濕漉的感覺在你的發(fā)梢眉宇之間蕩漾,慢慢地溢滿你的心田。于是你感覺整個世界都澄澈清朗起來。在迷濛小雨的滋潤下,小草蔥綠油亮,遠(yuǎn)處的黛青色的山巒半隱于飄渺輕霧中,野花在曠野里搖曳生姿。稻田的蛙聲響成一片,一個穿蓑衣戴寬沿竹笠高挽的褲腿上沾滿泥水的老農(nóng)輕甩著牛鞭駕著牛犁田。溪邊幾棵象擎著的巨傘的柿子樹結(jié)滿了小小的柿子象稚子淺淺的梨渦,堤岸拂柳把它那婀娜多姿的身段投入那水波粼粼的溪中照個影,水中游戈的魚兒也忍不住集結(jié)過來。村前屋后晶瑩剔透的柚子花一大片一大片的如云海。柚子的花香在小雨中陣陣送來,暗香浮動,濕潤的空氣浸著柚子花清幽的香氣,沁人心脾。山坡上的竹林在細(xì)雨中婆娑有聲,竹林上面的桉樹層層疊疊郁郁蔥蔥如古戰(zhàn)場上羅列整齊的方陣。電線桿電線上落了無數(shù)的鳥,有的悠然自得地借著雨水梳洗自己的羽毛,有的輕輕抖落翎羽上的雨水。一只甲蟲急急飛過,一只鳥兒窺個空,如箭一般俯沖而下,電光石火之間,這只甲蟲就成了這只鳥兒的饕餮大餐。溪水唱著古老的歌謠一往無前流淌,一群鴨子在水里鳧游覓食。幾個孩子在雨中追逐嘻戲,幾咎濕了的頭發(fā)貼在額上,鞋子跑掉了也顧不上撿。幾個老頭佝僂著背在小雨中氣定神閑的踱步。一個滿頭銀發(fā)滿臉皺褶的老太坐在自家門前滋滋地吸著煙。年青的媳婦倚在石橋欄上,眉睫上沾落了雨塵,望斷腳下溪水,她是在想她出遠(yuǎn)門的丈夫了。小雨如酥,輕盈曼妙,姿態(tài)翩躚。是一個千古絕唱的癡情女子么?她把她的相思淚化作了這漫天飛舞的小雨。一個裙裾飄飛的白衣女子從歷史的深處踏歌而來:“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毙∮晔桥麦@醒誰鼾睡的夢?隨風(fēng)潛入夜,潤物細(xì)無聲。
對于小雨的細(xì)膩婉約,大雨就顯得氣勢磅礴。小雨如一窈窕女子,大雨則如一偉岸丈夫。我愛憐小雨的風(fēng)情,但我更喜大雨的軒昂。在烏云翻滾,電閃雷鳴之間,大雨挾雷霆萬鈞之勢傾斜而下,猶如天河開閘一般,咆哮著,喘息著,恣情地?fù)湎虼蟮?。如萬馬奔騰,如萬鼓齊喧。天昏地暗,風(fēng)裹著雨,雨御著風(fēng)。滂沱的大雨,似乎匯成一種鏗鏘豪邁的聲音,“戰(zhàn)斗吧!戰(zhàn)斗去吧!”聲震寰宇。雨勢越來越大,天地之間白茫茫的一片。如萬矢齊發(fā),如無數(shù)鞭子抽打著,大地顫栗了。大雨砸在窗戶和房頂上發(fā)出巨大的聲響。屋檐煞時懸掛了無數(shù)的水柱。大雨落在地上,濺起幾數(shù)的水花,路面迅速形成幾股流竄的徑流。徑流匯集在一起漫過路面,在路面肆意流淌,把路面的渣土積垢都沖走。溪水暴漲,很快漫過橋面,湍急洶涌,水面的漂流物停在漩渦中打旋。稻田的水滿了,千萬點雨點落下,水面的漣漪一圈圈跌宕開去。山崗上,稻田里,路上早已闃無人跡,人們紛紛躲在屋檐下,膽小的藏身于家中,他不敢領(lǐng)略也就享受不了大雨的戰(zhàn)斗情懷。大樹把根牢牢扎在泥土里,它痛吮著雨水,似乎在說,夠了夠了。小樹在大雨中身子搖晃得厲害,但它努力睜著眼,這是它在大雨中唯一可以做到的。它知曉生命的尊嚴(yán),它不愿生命可恥地被黑暗吞噬,眼前有光明,心里就有希望。就算委地,它也要睜著眼。狂風(fēng)暴雨如摧枯拉朽一般橫掃一切。滿地狼藉。樹倒了,枝折了,花飄零了,果墜落了。沒倒的樹,總有望長成參天大樹的一天,沒折的枝,總有望長成擎天巨臂的一天,沒凋的花總有望開得極致絢爛的一天,沒落的果總有望結(jié)成碩果的一天,、、、、、、、、。豬撅著腚在圈舍里惶恐不安地哼哼。狗支愣著雙耳蹲在墻根警惕地望著,母雞趴在窩里把雞崽嚴(yán)實地護衛(wèi)在自己的雙翼之下。風(fēng)狂雨驟,飄潑大雨一遍遍沖刷著大地,好象要把藏污納垢的角落都蕩滌干凈,還我們一個朗朗 乾坤。
“一場秋雨,一場涼”,突然惦念起秋雨來。在瓜果飄香的時節(jié),秋雨也一如這般的酣暢淋漓,寧靜致遠(yuǎn)么?心里便有了隱隱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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