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曾祖母(一)
一
初春時節(jié),櫻花盛開,枝頭上無數(shù)花朵綴在一起,宛若樹枝上沾滿了鵝絨狀的雪花。我與林子在櫻樹下散步閑聊,她問我:“在記憶里你曾經(jīng)最沒有勇氣做的一件事是什么?”我坦然地說:“七年前,沒有把自己喜歡的女孩拉到曾祖母面前,叫她老人家臨走前看上一眼?!?/p>
她不說話了,望著滿樹的櫻花,感嘆道:“這個時節(jié)的櫻花真漂亮!”
時至清明,我站在陽臺上,看著繁茂的櫻花花瓣被春風揚起滿天飛舞,憶起了林子問我的話,懷念起了曾祖母——一個在我心靈深處留下感動痕跡的堅強女人。
正好林子來宿舍尋我,我說想念曾祖母,她就讓我將關(guān)于曾祖母所有的故事講給她,她喜歡聽。面對一個喜歡聽故事、而且永遠不覺得我所講的故事空洞乏味而又厭煩的人,我極其樂意用心將真實的故事講下去。
“索性就讓記憶從那些點心開始吧……”我對她說。(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她點頭說:“好?!比缓蟊沆o靜的坐在床邊,仔細地聆聽我的故事:
那年我十五歲,就讀在鎮(zhèn)上的初中。家鄉(xiāng)的鎮(zhèn)子不大,地處甘肅省靈臺縣什字塬中部,是省道202線和靈千(靈臺縣到千陽縣的公路,千陽縣位于陜西省西部,處渭北旱原丘陵溝壑區(qū))公路“丁”字交匯處,或許“什字鎮(zhèn)”之名來源于此,鎮(zhèn)子東鄰陜西長武,西通陜西千陽,北接平?jīng)鰶艽?,是隴東重要的商品交易場所和物資集散地。現(xiàn)在離開了故鄉(xiāng),時常能想起這里的黃土、林木和宛若被天犁擭開的溝壑山峁……
鎮(zhèn)上的街道南北想通,街道兩邊店鋪林立,逢集之日,人頭攢動,熱鬧非凡。我所讀的中學位于街道中部的十字路口之西,校舍是一排排陳舊的磚瓦房,每逢淫雨時節(jié),屋頂便漏雨,只能移開桌子上課。那年秋,學校宿舍緊張,母親在臨街附近的一戶人家給我租了間屋子,以求溫暖、清靜。屋子在這戶人家的院落內(nèi),安全穩(wěn)妥,也不怕遲到,因為農(nóng)家女人起的早,會將我喊醒。
寒露過后,下過一場秋雨,天漸漸涼了,天上的云層呈羽狀,并在蒼穹間緩緩移動,云層拼湊在一起,時而成雄鷹,時而成游魚或蛟龍。校園里的槐樹葉子泛黃,一陣秋風吹過,就飄飄灑灑凋零了。好不容易待到午飯時刻,肚子被最后一節(jié)課下課的鈴聲催的“轆轆”亂叫。
我回到了校外的住處。
“你太太來看你,等了老長時間,不見你放學,就回去了,”我一走進農(nóng)家的小院,房東便對我說,“她給你留了些點心,叫我給你?!彼f著從自己屋子里將點心提了出來。在家鄉(xiāng),將曾祖母稱呼為‘太太’,其實這是東北滿族人對曾祖母的一種稱謂,但家鄉(xiāng)人也這么稱呼。
房東是一位四十來歲的女人,男人死得早,家里有個兒子和姑娘,姑娘比我高一級,留個長長的辮子,長的文靜而又乖巧,兒子早已輟學在社會上浪蕩。雖然她家離鎮(zhèn)子近,原大野闊、耕地平整,但家境仍舊貧困,微薄的租金對她來說,便是一筆可觀的收入。這位大娘的面容已被歲月竊取了姿色,但待人和善而又敦厚,對我格外照顧,寒冬時節(jié),每天清晨,都主動要去我的饅頭,溫熱后,待我放學回來吃飯時給我。
看見大娘手里捏出一個挽緊的藍色塑料袋,我驚愕地從大娘手里接過,對她道了謝,將塑料袋拿進屋子,迅速打開來看——是十多水晶餅,其中兩個已經(jīng)揉碎了,我撮了一塊揉碎的甜餅,放進了嘴里,小餅甜透了心,這輩子恐怕再也找尋不出那么甜的味道了。
我知道,這是姑姑們孝敬給曾祖母的,她們稔熟曾祖母嘴饞,每次回家,總捎帶一些“野味”給她老人家嘗嘗鮮。曾祖母喜歡各類味美的吃食,隨著白發(fā)的增加,對美食的摯愛也是有增無減,每逢集市熱鬧時分,便少不了幾口涼皮、涼粉或涼拌肉,街面上的攤主與她熟,看她年歲已高,怕吃壞了腸胃,便給的吃食分量極少,當然收錢時也只收總價幾分之一,有時候還讓她免費品嘗。在我的印象中,她的肚兜里似乎始終有錢,平素家人給她錢,她除了解饞外,總是攢著。
看著這些水晶餅,我想:這些甜餅一定是姑姑們孝敬她,她舍不得吃留給了我,不待我去看望她,便尋了過來。
這一年,曾祖母八十五歲,我一邊嚼著蜜甜的水晶餅,一邊在浮想出了這個年邁的老太太不顧飛馳的車輛而穿越馬路時的情景。
曾祖母的步伐緊,如果是常人自然尋常,然而她是封建末期的小腳,我不大愿意用“三寸金蓮”來形容她的小腳。小時候,覷視她的小腳,覺得好奇,忍不住去摸,但現(xiàn)在懂事了,想起她的小腳,便會聯(lián)想起中國女性充滿血淚的纏足史,心里別有一番滋味。封建時代纏足始于何時,眾說紛紜,在此我不想深究中國女性的纏足史,只想替從沒有抱怨過的曾祖母發(fā)幾句牢騷——纏腳是中國古人對女性的審美上演變出的一種變態(tài)心理,與非洲女性割禮一般,是針對女性的一種滅絕人性的摧殘。
隨著年歲的增高,曾祖母的步伐逐漸減緩了,我年幼時曾問她,為何裹個小腳,她笑呵呵的說:“是為了偷懶,因為腳小了走路不方便,那些重活、累活就讓男人干。”但素日里,有農(nóng)活的時候,她卻不曾偷閑,即使干不了,也要爭著、搶著、踢著小腳趕在男人們的前面。對于幼時裹足,她沒有丁點怨言,可能這種封建時代所追隨的“三寸金蓮”之美已經(jīng)在她心中根深蒂固,或許她至死都不會抱怨,對于這一點,現(xiàn)在,我完全理解。
林子聽得很認真,充滿靈氣的眼睛不停的眨巴著,不時地吮吸著下嘴唇,在我講述的過程中,她不言語,聽得異常投入,我感覺很舒心,一點也不怕她對這個故事會厭煩,我怕她有些疑惑,又不好意思打斷我的思緒詢問,便對她補充道:
對于曾祖母尋我送餅,你肯定好奇,會認為曾祖母住在爺爺家,可托家人送來,何必親自奔波?何況我家離鎮(zhèn)子十幾里路,即使是她思念作怪,大可逢周末我回家時喊我過來,關(guān)于這些疑問,自然更有一段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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