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次吵架
文/煙雨鎖清秋
（一）
初夏的午后，天氣很悶熱，湛藍的天空沒有一絲云彩，樹葉兒慵懶地一動不動，知了發(fā)出低低的悶哼聲。沉寂，焦燥，都充斥在這個頹廢的午后。
吃過午飯，蘇琳沒有收拾碗，打發(fā)完兒子去上學后，便攔住了要去上班的子平。
“子平，我?guī)湍阏埣?，我們談談吧?！碧K琳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冷冷的說。
“蘇琳，又是說離婚那事嗎？再給我點時間吧，我還沒想好呢？”子平用布滿血絲的眼睛疲憊地望著蘇琳。為了趕閱高三班里那些孩子的最后一次模擬試卷，子平已經好幾天沒有休息好了，現(xiàn)在，學生高考在即，他真的是沒有精力再去談這些煩瑣的家事。(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又等，又等，你天天除了你那破工作，你還會照顧下我的情緒嗎？何況你只是個高中班主任而已，不是校長，你個窩囊廢?！碧K琳聽到子平的回答開始吼起來，情緒明顯煩燥，語言越發(fā)惡毒，邊罵邊哭。
近年來這樣的狀況屢見不鮮，子平習以為常了。如果碰上他精神不好，通常情況都只會坐在客廳沙發(fā)上，先點根煙，然后眼睛漠視著窗外，不理會她的無理取鬧，直到她罵累，說夠，平息為止。偶爾碰到他心情好，也會哄哄她，說幾句軟話，就過去了。只是今天，他真的有點累，心里也有股莫名的煩燥感，說不出來，可能與熬夜有關，他想。但他還是忍了蘇琳的辱罵，沒有吭聲，這已經是最大的極限了。
“五年了，你就只記得你那破學校，只記得你那永遠也教不完的畢業(yè)班，你記不記我啊，我也有想法，我也有需要，我受不了這樣的日子了?！碧K琳對子平的置之不理開始歇斯息底起來。
蘇琳的話讓子平突然怔了一下，他想不明白蘇琳今天如何如此急燥，甚至想不明白她那些所謂的想法與需要是什么？難道真的是對她太疏忽了嗎？難道是真的溝通太少嗎？難道？子平百思不得其解，卻也不敢想下去。
子平看著蘇琳蒼白的面龐，瘦弱的身體還在發(fā)抖，心里很難過，又點燃一根煙，繼而低下頭狠抽起來。
“看什么看，叫你抽，我叫你抽，我受夠了?！苯又?，蘇琳把茶幾上的煙灰缸往地上摔個粉碎，然后就是花瓶，再就是椅子，司空見慣的情況讓子平無動無衷，沒有制止，也沒有發(fā)火，還是抽著煙。眼睛空洞地看著眼前的蘇琳如此陌生，五年前那個親切的幼師形像蕩然無存，這完全就是個罵街的沷婦，她怎么會變成這樣了？
蘇琳又一次把家里能摔的都摔了。
“別這樣了，如果你和我在一起，真是那么累的話，那么我們分吧?！弊悠浇K于淡淡地說。
這一次，他知道他再怎么討好容忍她，也沒有用了。
（二）
“能問你最后一個問題么？”子平摁滅手中的煙頭，抬起頭，深遂的望著蘇琳。
“有話快說，有屁就放，放完了，我們去離婚，算我求你了?！碧K琳毫不放棄能鍛煉刀子嘴的機會。
“跟我說你要離婚的真正原因?！?/p>
“這？我沒有原因，就是不想過了?！碧K琳支支吾吾著。
“那我去上班了。”子平沒有得到答案，站起來轉身就走。
“哎，不許走，是不是我說了，你就會去離了？”蘇琳攔著子平。
“我只想知道自己哪失敗了，我哪做得不好，我可以改，至少下一段婚姻可以改?！弊悠胶苷\懇的說著。
“我有別人了，你滿意了嗎？”蘇琳的話像晴天霹靂給了子平當頭一棒。
“那好吧，你去收拾下，我們現(xiàn)在就去?！弊悠綗o力的疲軟在沙發(fā)上，低低地回著蘇琳。
“真的么？那我們下午去吧，現(xiàn)在兩點了，我去換件衣服，你去刮刮胡子，兩點半出門?！碧K琳破涕為笑，語氣一下子從剛才的狂風暴雨變成了和風細雨了，子平卻哭笑不得這個孩子氣的老婆，但是有什么辦法呢，都是他慣壞的，就算她要離婚，只要她開心，他也會順從的。
這不是別人眼中的窩囊，而是愛她，就該讓她開心，這是子平當初承諾的。
子平起身到洗手間的時侯，蘇琳也去臥室找結婚證換衣服去了。
他關上洗手間的門，顫抖著手摸出煙，狠狠的抽上了一口，看著鏡子里那個眼睛深陷，面容蒼白消瘦的男人如此頹廢，眼淚不知覺中就落了下來，那份不舍，那份難言的疼痛在身體里蔓延。此刻，他多么想扇自己幾個耳光，為什么明明不想離婚，明明不想放棄，卻還要去答應蘇琳，為什么自己要那么虛偽地背叛了自己的內心。
他蹲下來抱著自己的雙臂，無助的眼淚像斷線的珠子，無聲地大顆大顆的滴在地板上，他看著印在淚珠里蘇琳的笑臉，心是那么疼，那么酸。
（三）
蘇琳沒用多長時間就換好了衣服，找到了結婚證還有各自的身份證。
結婚證自結婚后一直放在書柜上，沒有動過，還很新，相片里的自己笑得很燦爛，那時才28歲，很活力的年齡，充滿干勁。只是現(xiàn)在，蘇琳看著相片，不禁又愁容滿面。
去年在幼兒園一次意外的暈到，讓蘇琳知道自己得了白血病，這個消息她一直瞞著園里及子平，因為她實在沒有勇氣離開那些可愛的孩子及那么善良的子平，盡管他木訥，對她也不管不顧的，一心都撲在工作上，但是她理解他，支持他，因為那是他的事業(yè)。只是今年發(fā)暈的次數(shù)越來越多了，臉色也越來越蒼白，她怕有一天隱瞞不了，子平會為她傾家蕩產，到時落個人財兩空，兒子怎么辦？
她愛他，她知道他也愛她，所以寧愿用這種可怕的方法逼他離開。
“喂，子平，你好了沒有，兩點半快到了，民政局已經上班了?！碧K琳在洗手間門外喊著話。
“好了，等我抽完這根煙就來?！弊悠竭@才恍然站起身，邊洗臉刮胡子，邊回著蘇琳。
子平收拾好自己出洗手間時，蘇琳已經站在客廳里好像等得很疲憊了，頭無力地靠在沙發(fā)上，臉色蒼白。
“怎么了？不舒服嗎？要不改天再去？”子平關切地給蘇琳倒了杯水，坐在她旁邊還摸了摸她的頭。“沒有發(fā)燒，可能是剛才罵累了，摔累了?！倍歼@樣了，子平還不忘幽了一回默。
蘇琳睜開眼，白了他一眼，“少貧了，我只是突然有點累了而已，兩點半準時出發(fā)去民政局?！?/p>
那你休息一會啊，我收拾這亂七八糟的屋子。
（四）
子平快收拾好屋子里，見蘇琳臉色還是很蒼白，不免擔心起來。
“吵歸吵，你也別太動氣了，瞧你這樣子，要緊不，要不去看看?！弊悠秸f著就去拉蘇琳。
“沒事，可能太累了?！碧K琳害怕被子平發(fā)現(xiàn)，強撐著身體坐起來，接過子平遞過來的水，喝了一口。子平看著剛還囂張的蘇琳，現(xiàn)在病怏怏的樣子，真讓人心疼，以后要是離了可怎么辦??？
“你休息會，我去給你買點藥來?！弊悠綄嵲诳床幌氯チ?，眼淚在打轉，他沒有經得蘇琳的同意，起身就往外面走。
子平剛跨出門，樓房忽然劇烈晃動起來，他一個趔趄，差點摔倒。蘇琳嚇得在屋趕里尖叫，子平意識到是地震了，他大腦飛快閃過的信息是怎么逃，蘇琳也驚醒到是地震了，她起身想外沖，可是房子顛簸太歷害，她站都站不穩(wěn)。
當樓頂?shù)陌遄拥粝聛頃r，就在那一秒，蘇琳幾乎絕望，突然有雙大手抱住了她。
所有的房子在那一瞬間塌了。
“蘇琳，蘇琳，你醒醒，有事沒？”子平還清醒著，但是他不能動彈，后背被一塊大預制板壓著，腳也不能伸展?！白悠?，我腳不能動了，好痛啊。”蘇琳哭了，“到底是怎么了，地震了嗎？”蘇琳開始發(fā)抖起來。
“別怕，我在呢，地震了也不怕啊，我抱著你呢，一會就有人來救我們了，我們說說話，只是不能去民政局了，等好了，我們再去啊?！弊悠介_始喋喋不休的和蘇琳說著話。“老婆，別哭了，聽話啊，別哭了，你得留著力氣，一會還要出去辦證的?！?/p>
“子平，我腳好痛，我頭也不能動，子平，你是不是在我后面，我能感覺到你的鼻孔，你有事沒？你不是走了嗎？怎么又回來了啊？”蘇琳的關心，讓子平好安慰。“你下面是沙發(fā)，應該沒事的，乖啊，我走了，你一個人會怕的。所以舍不得走了。”
“時間真慢啊，子平，天黑了嗎？我好累了，想睡覺啊?！蔽鍌€小時后，蘇琳的氣息明顯弱了起來。
“老婆，你別睡啊，不能睡啊，你給我講個故事吧，就說說你現(xiàn)在愛上的那個人吧，好嗎？”子平還在鼓勵著蘇琳，他怕她睡，因為這一睡就怕是再也醒不來了。
“嗯，你聽好了，子平，你真傻，剛才可以跑出去的，還回來救我，結果。子平，其實我得了白血病，我不想拖累你了，咱們出去后，還是離婚吧，子平。。。。。，”蘇琳用很弱的聲音慢慢說著。
“子平，你在聽吧，你也別睡著了，會有人來的?！?/p>
“嗯，那你一直講話，像我們以往吵架一樣，讓我聽著，我就不睡了?！弊悠綆缀跏怯脷庠谡f話。
“嗯，這不會是最后一次吵架的，出去了，我也不和你吵了?！?/p>
第二天，她活了，他走了。
救援隊救出他們時，子平用雙手把蘇琳整個護在身體下，而他的背上有一塊板子壓著他，替她承受了所有的重量。
后記：紀念512汶川地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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