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護車來了……快快快……”

“不能隨便動，不能動！叫醫(yī)生來弄?！?/p>

現(xiàn)場一片混亂，所有人都圍在躺在地上瘦弱的老婦身邊慌亂著。老婦的小兒子顫抖著把老母親抱在懷里哭喊著：“媽……媽……”

老母親緊閉著雙眼，說不出話來，傷勢很嚴重。在場的人心腸軟的，都流下了淚水。救護車來了，醫(yī)生的手腳很快，顯得非常嫻熟，處理的干凈利落，很快就把老婦抬上了救護車。老婦躺在救護車里，一直緊閉著雙眼，但她緩過勁來的時候開口說的第一句話就是“你們不要怪三，不怪三，不怪三。兒呀，不怪你……”

陪同護送的鄉(xiāng)鄰聽到這句話，心都碎了。這，就是一位母親在生死邊緣也不變的大愛。

救護車走后，村里人仍舊圍在事發(fā)地點那灘血跡前，你一句他一言的重復(fù)著當(dāng)時的情景。每個人在重復(fù)描述的時候都顯得有些激動，情緒非常的不穩(wěn)定，包括聽的人也都面部表情僵硬，大概都還沒從剛才的噩夢中醒來。(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老婦人的小兒子三，貸款買了一輛農(nóng)用貨車，想在農(nóng)閑時在周邊拉貨賺錢，看起來日子過得挺不錯。三的父親和二一家在外打工，常年不在家，老大自立門戶在距離家?guī)坠锿赓I了房做小生意。家里就剩下三兩口子帶著年幼的孩子和六十多歲的老母親一起過日子，老母親身體很好，從來沒啥大毛病，看起來過得還是不錯的。

初冬的早晨，三要開車出去練練駕駛技術(shù)。三的家后面那條路是一個很陡的坡，下雨天路上有些泥濘并且很滑，車子爬不上去。于是村里的人都去幫著推車，三的母親也跟著推車。不曾想，車沒爬上坡就熄火了。三買車不久技術(shù)不怎么好，沒剎住車，又滑退了回來。村里人紛紛跳著閃開，唯獨三的母親沒躲掉被車輪碾到了。

當(dāng)時村里人就喊：“三，快來看看，你媽被碰到了，碰到你媽了，這下毀掉了，這下毀掉了?！?/p>

三就車里跳了下來，跑過去把老母親抱在懷里哭喊著。然而，老母親閉著眼不能說話了，嘴角流出了血。有人問她哪里疼，老人艱難的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年長的人一看這情景知道要命了，趕緊打了120前來急救。

送到醫(yī)院，老婦人就被推進了手術(shù)室，老大也及時趕到了醫(yī)院。三手里沒錢，只能靠老大了。平時，老大和父母關(guān)系向來不是很好。特別是三的父親好喝酒，愛賭錢。過去父親沒錢去賭就找老大要，老大沒錢就被打罵。最后，老大兩口子帶著幼子凈身出戶，在交通要道處做小生意艱難度日。老母親平時跟老三在一起住，老大兩口子風(fēng)里來雨里去吃苦受罪沒人看到，卻都以為老大很有錢，包括老母親也那么認為。這樣一來，老大和他們的距離越來越遠。但是，老母親倒下了，卻只有老大一人掏錢。為了第一時間救命，老大手里錢花完了就四處籌錢，去借，去求。老大對醫(yī)生說，只要能救過來，花多少錢都不怕。可以看出，老大救母心切。老大人比較厚道，勤勞肯干做事情穩(wěn)當(dāng)，所以有很多不錯的朋友。當(dāng)老大撥通幾個和自己有生意來往的人的電話后，五萬、八萬、十萬，每個人捧著家里現(xiàn)有的錢就奔赴醫(yī)院。

老大的岳母和縣醫(yī)院里的主治醫(yī)師老段認識，有親戚關(guān)系。老岳母正在問自己的親戚段醫(yī)師，情況到底怎樣。老醫(yī)師不敢斷言，只是說情況不樂觀，只能看手術(shù)中的情況了。此時，門突然打開了。護士端著一堆血肉模糊的東西走了進來，老大的岳母當(dāng)時就愣住了。

“段醫(yī)師，不行了，肝臟都爆裂了，其他內(nèi)臟也都全部嚴重損傷了。人，已經(jīng)沒了?！?/p>

老大的岳母得知小自己幾歲的親家母沒了，本來就有高血壓病的她，頓時腦袋發(fā)暈有些站立不穩(wěn)，老淚橫落的靠在墻壁說不出話來。

老大來了，他見到岳母靠在墻上流淚，既擔(dān)心岳母的高血壓病，又擔(dān)心自己母親有不好的消息。他顫抖著雙手扶著岳母，情緒有些難以控制。

“大娘，你怎么了？”

“孩子，你要堅持住。”

老大聽岳母這樣說，眼淚刷的一下就下來了，他哭著一字一頓的問岳母。

“大娘，大娘，我媽，怎么了？”

老大心里已經(jīng)有數(shù)，知道自己母親恐怕不行了。他跪在岳母面前，岳母摟著老大的頭都在哭。

“孩子別哭，你媽沒了，快點給你爸打電話吧，問問他到什么地方了。”

“嗚。。。”

老大在岳母的懷里哭的像頭牛，哞哞叫。

然后，老大突然爬起來，哭喊著沖向已經(jīng)打開門的手術(shù)室。

“媽。。。媽呀。。?！?/p>

醫(yī)生攔不住老大，只能開始撤走一些醫(yī)療設(shè)備。

“不要拿掉，不要拿掉，我求求你了醫(yī)生，不要拿掉，我媽沒死，我媽沒死。我不怕花錢，要多少錢我都給，我媽還沒死呢……”

老大死死抱住氧氣瓶，不讓醫(yī)生拿走。在場的人都揪著心，就沒有把氧氣罩拿掉從他母親的面部拿掉。送回到病房的時候，老大的朋友也紛紛送錢趕到。老大和幾位朋友走到病房外，他以為自己可以堅強的面對好朋友?？墒钱?dāng)他一開口，卻張著嘴哽咽著淚如雨下。

“謝謝你們，我謝謝你們，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你們看得起我。錢，用不上了，我有再多的錢都用不上了，我媽走了。”

老大說完突然暈厥過去了，當(dāng)場一片慌亂，幾個人急忙把老大抬進病房給他抹著胸口，掐人中。有人去叫來了醫(yī)生，折騰了幾分鐘老大才蘇醒過來。

雖然平時老大和父母兄弟關(guān)系不怎么好，但是只有老大兩口子最孝順。很多人都說，老大兩口子是好人，為什么卻過的那么苦。當(dāng)年老大結(jié)婚，剛結(jié)婚就分家。背負了幾萬塊錢的外債，而且這些都是父親的賭債。老大兩口子受夠了折磨，也就一咬牙認了。只要不在一起被打罵，背債也心甘情愿。人間正道是滄桑，經(jīng)歷過苦難的人才會有不斷進取上進的心。沒過幾年，老大兩口子還了父親的賭債，還做起了修車鋪生意。慢慢的慢慢的，十年已過，老大買了房子，而且從過去只是修小拖拉機養(yǎng)家糊口，而到如今已經(jīng)是只接下修理大型農(nóng)用機械和汽車的活了。老大是小學(xué)文化，但是他好學(xué)，自己查字典看維修書籍，硬是自學(xué)當(dāng)上了師父。十里八鄉(xiāng)的，都叫他大師傅，在當(dāng)?shù)鼐S修界內(nèi)名氣很高。所以，一直在外打工的父親和弟弟們就認為他有錢了，就想借錢也干生意。老大有兩個兒子，都過了18歲，孩子都大了，要花錢，要買房子，這些都需要不少錢。再加上兩個弟弟也好賭，他一直不松口。一大家人都對老大兩口子有意見，包括父母。老大兩口子見到他們都想上前說句話，可是家人都不加理睬。可是老大兩口子不計較，該孝敬老人的事情他們都去做。

三一直都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自己釀成這樣的大禍他已經(jīng)愣掉了。六神無主的三，被一雙雙眼睛斥責(zé)的不知所措。

“大哥，我媽都走了，弄回家吧?！?/p>

老大忽的一下站起來，睜大眼睛喘著粗氣就要揍三。眾人抱住老大，其他人把三推出病房。

“三說的也沒錯，把你媽弄回家吧，醫(yī)生都無能為力了，擱在這也不是事啊。”

老大雙手捂著臉哽咽著說：“我爸還沒到呢，我媽還留著一口氣等著我爸呢。。?！?/p>

眾人一下子明白了老大的意思，才明白他不讓醫(yī)生拿走氧氣罩的原因。

三蹲在醫(yī)院樓梯口的拐角處，大伯就站在面前訓(xùn)斥著他。

“你個狗東西，天氣又不好，還下小雨，路那么滑你怎么能不聽你媽話。你媽叫你不要出去了，你非要出去，你還跟你媽吵幾句，我看該死的是你。你現(xiàn)在馬上給我滾去家等著，你舅舅他們一會到了不打死你才怪。”

三的大伯叫了兩個人，把三弄回去了。

傍晚，父親趕到了醫(yī)院。父親看著已經(jīng)走了的老伴，淌了兩滴眼淚后說：“弄走家吧?！?/p>

顯然，老大對父親的舉動很不滿，可是此情此景已經(jīng)不是可以發(fā)泄抵觸情緒的時候了。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料理母親的后事，這一切還得老大去操辦。

母親弄回家后，老大就開始忙里往外開始辦喪事。賭鬼父親沒錢，三沒錢，在外打工的二兩口子回來也說沒干到錢。老大二話沒說，自己再次找朋友籌借，他要把母親的喪事辦的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讓母親走好。

幾天內(nèi)，老大跪迎奔喪的親友，置辦酒席，送老母親去火葬場，大大小小事情一切都親力親為。當(dāng)舅爺親戚們要揍三，并不給母親下葬鬧起來的時候，老大一一跪下求饒，只要有什么要求都能答應(yīng)。母親已經(jīng)去了，希望舅爺不要再揪著弟弟三不放了?？丛谝幌蛉柿x懂事的老大面子上，舅爺們才罷休。直到老大引棺下地葬了母親后，他才坐下喘口氣。但是他只能喝點東西，卻吃不下飯。喪葬三天的日子里，老大淚眼模糊，嗓子沙啞。疲憊的他，走路都佝僂了腰桿。

事情看起來就這樣過去了，而老大卻還在噩夢里。持續(xù)了很多天，老大一直情緒低落。有時候喝完悶酒之后就把自己關(guān)在屋里哭，母親沒了，做為一個一直有孝心的善良的兒子怎能不心疼。即使過去父母對自己不好，但是有母親和沒有母親是不一樣的。

三開車軋死了自己的母親，雖然是自己的母親但也是要承擔(dān)法律責(zé)任的。為了挽救三，老大四處找人托關(guān)系，花錢疏通關(guān)系。最終當(dāng)?shù)嘏沙鏊头ㄔ?，有人愿意為三做材料把這事情給趟過去。只要保險公司不介入，不追究法律上的責(zé)任，就不用把三抓去關(guān)起來。老大想，只要三不進去，做什么都值得。這事情，也是經(jīng)過親戚們一起協(xié)商好的，大家一致認為保住三最重要?？墒侨膬煽谧釉谝磺卸及才磐桩?dāng)?shù)膸滋旌笞冐粤?，三?zhí)意要保險公司賠錢，他寧愿自己被抓去關(guān)起來。算算賬，保險公司能賠付不少錢，窮怕了的三和父親一拍即合，都決定改變主意了。因為這事情，老大花了三萬塊錢疏通關(guān)系才搞定。結(jié)果三突然變卦了，不但那三萬塊錢打了水漂，很可能會讓幫自己忙的那兩個公務(wù)員倒霉。

老大一家被叫回到老家商量此時，老大堅決不同意，可是三急了。飯桌上三破口大罵帶娘字，還順手撈起一支鋼管去打老大。四十多歲的老大后背被重重打了一鋼管，但是他沒還手。兩個成年的兒子沖了上去，小兒子護住了爸爸，大兒子抱著小叔。就這場景，做父親的都沒說一句話。老大媳婦把老大扶上自家拉貨的三輪摩托車，一家四口沒有吃一口飯就開著車走了。

老大氣壞了，母親剛?cè)ナ溃尤荒芷瓶诖罅R臟字還帶上了母親。他覺得三就是個混蛋，是個豬狗不如的東西。加上父親的態(tài)度，他心寒了。他發(fā)誓，再也不管這個家的事情了。一個個都是無情無義的人，都是不講究不道德的人。

春節(jié)期間，筆者弦啞見到了這位看起來比往日憔悴蒼老了些的老大。那晚，筆者陪著老大一起喝酒。酒間，老大和筆者一直都談?wù)撝?a target="_blank">愉快的話題。筆者不想勾起老大的傷痛，只字不提?？墒牵七^半，只有兩個人的時候。老大失控了，他終于憋不住像個牛一樣哞哞哭了起來。

“兄弟，你老大我心里苦啊。我心里憋屈，可是我又找不到人可以訴苦。我出力不討好，這些年我們家沒有人理解體諒我。我經(jīng)常想回去看看他們，那也是我的家呀，可是他們都不理我。這個年呀，我硬是告訴自己堅強一點，早點起來一家子好好過年。我還有家，我還有兩個兒子要我去操勞。我不能倒下，可是我心里難受。我兄弟，有媽，有母親在和沒有了的是不一樣的……”

那晚，老大說了很多。筆者緊緊握著他那粗糙的手，除了安慰他就是陪他一起掉淚。

“哥，你我兄弟這么多年，你不要見外。這些年你是我最敬佩的人，你那么堅強，你那么能干，勤勞能吃苦。嬸娘雖然不在了，但是活著的人還要好好活。你自己都說了，孩子大了還要靠你操勞。我們兄弟倆個人感情有多深，你我心里都知道。除了我們兩個能說心里話，恐怕我們都找不到別人了。哥心里委屈就跟兄弟說，都倒出來，別憋著，憋著不好。想哭就哭吧，發(fā)泄了之后會好點。兄弟不會看不起你，你兄弟我一直都很尊敬你的?！?/p>

筆者和老大緊緊的，緊緊的手握著手坐在一起，慢慢的說著，哭著，直到深夜。等到老大勉強笑了笑說心里舒服好多了之后，兩人再次舉起酒杯喝了起來。

在筆者離開半個月之后，老大告訴筆者。三最后還是去找了保險公司索要賠償了，法院也最終定了三的交通肇事罪，判刑三年。

在很長一段時間里，筆者腦海里一直是那位擁有著大愛的老母親的音容笑貌。母愛的偉大就在于，當(dāng)她自己已經(jīng)不行了的時候，還會本能的去保護自己的兒子。

而老人家最后的遺言也始終縈繞在人們的耳際，感動著人們。

“你們不要怪三，不怪三，不怪三。兒呀，不怪你……”

“你們不要怪三，不怪三，不怪三。兒呀，不怪你……”

“你們不要怪三，不怪三，不怪三。兒呀，不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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