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情
江南小鎮(zhèn),古街道上,鋪路的青石已經(jīng)有了殘破,似在講訴著時間的滄桑。斯夜,寒,如極北玄冰,有凌厲之氣;斯月,柔,似春江破冰,緩緩瀉流。夜已三更,萬籟俱寂,四無人聲,只有幾聲犬吠遙遙傳來。路,已經(jīng)不停的趕了十天,看了看四周,或許今晚我該停在這里。
他,出現(xiàn),那么突然。蒙蒙的夜色里,一個清瘦的背影,站在五十步外。明明是突然出現(xiàn),卻仿佛原本就一直站在那里,已與周圍融合在一起。
輕輕一嘆,停下腳步。一夏一秋,奔走了六個月:入草原,走青藏,過苗疆,經(jīng)嶺南,為了躲避他,我浪跡天涯。而他,天涯逐行,不舍不棄,終于還是在這小鎮(zhèn)相遇。無可避卻了,終究還是要一戰(zhàn)吧,只是這一戰(zhàn)能明了所有的恩怨情仇么,這一戰(zhàn)能給事情一個了結(jié)么,我想了六個月,沒有找到答案,于是一直避著他。直到此刻,看著他的背影,看著背影里流露出的堅決,驀然覺得,或許只有一戰(zhàn)才能最好的解決一切。
一陣風突起,他,長發(fā)亂舞,但仍然入定一般的站在那里,衣擺隨風的節(jié)奏擺動著。
風漸緊,嗚嗚有聲;夜更濃,流云遮擋了明月,忽然暗了下來。鎮(zhèn)外傳來寒鴉嘶啞的啼叫聲。我,感受著夜的冰冷里的愜意,握了握手中的劍,邁步向前走去。
距二十步,心中再無風無月也無夜,這片天地只有,我和他。時間靜止,月華消黯,劍氣充盈,戰(zhàn)意澎湃,既然無法躲避,那便戰(zhàn)吧。復前行,距十步。(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青色長袍里的身軀,就像他懷里抱著的劍,傲然而又落寞。我知道,他是孤獨的,但是我一開始并不明白,孤獨的人才是最怕孤獨的。然而劍,本身就是孤獨的;所以注定了劍客的孤獨,我們都一樣的。
“必須一戰(zhàn)?”
“是”
“你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實,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子的。”
“出劍”
“生死?”
“生死”
“我贏不了你”
“你也輸不了我”
“那我們還打什么?”
“出劍”
背影依舊,緩緩抬出右手,手中已多出一柄劍——秋水。
《百曉生兵器譜》兵器譜有載:神劍秋水,列劍榜第三,長三尺三分,薄如蟬翼,通體透明。自神劍成后,出鞘必見血,無血不歸。江湖有云“秋水無痕,劍出銷魂”。
秋水的寒意侵體,突然有些蕭索的感覺。六個月前的所為有意義么?如無那時的因,就不會有今天的果了。
然而現(xiàn)在再想這些有什么意義,全力一戰(zhàn)吧。劍出:嘯月
《百曉生兵器譜》載:天劍嘯月,列劍榜第四位,長三尺三分,寬兩寸。墨黑,天外隕鐵鑄,三年劍成。傳言可借月華之力。江湖有云“吟風嘯月,十步一人”。
秋水指地,嘯月望天。待戰(zhàn)。
流云忽散,月華重現(xiàn)。風頓,濃寒……
影隨身動,嘯月出,一道優(yōu)美的弧線,詭異的角度,極快,又似極慢,仿佛本是于很不經(jīng)意間輕輕的劃出。
他,轉(zhuǎn)身,秋水已到面前,一劍平平刺出,明明只刺一點,又仿若籠罩了全身。這一招,我無法破解。
也就是一瞬間,兩道身影交錯,再一次背對。
我愕然,看著嘯月上血跡。
“為什么?告訴我為什么?”
“她說過,她喜歡的男人一定會是天下第一劍客,是世界上最強的人,可以讓她最安全。我曾許諾,實現(xiàn)她的每一個愿望。”
“你?。。 ?/p>
“好好照顧她”
背后,傳來秋水墜地的聲音……
四個月后,烏鎮(zhèn),春意初開,臨水人家。
我與她對坐桌前。她,素衣若雪,溫潤如玉,嫻靜如月。若論容貌,她不能稱艷一方,然而,她只坐在那里,卻安寧了這十方空間。
“他死了,在我的劍下”
她沉默,轉(zhuǎn)身看向窗外流水,過了半晌,道:
“為什么?”
“曾經(jīng)有一個女人對他說過,她的愛人一定是天下第一劍客,是世上最強的人。而說這話的女人現(xiàn)在陪在我身邊。偏偏這世上,又只有他的劍法高過我一分”
“所以,他覺得他得死?他怎么會輸?”
“對,他覺得他得死。那晚,我出了一招,他出了半招,后半招他收手了。”
我聽到壓抑的抽泣聲。
終于哭了出來,“他怎么會輸?怎么可以輸?”
“你或許不知道,他是我唯一的兄弟,我也是他唯一的兄弟,雖然我們從未兄弟相稱過。你對我說他不愛你了,只愛他的劍,你要離開他。你說你想知道你在他心中的位置,你讓我?guī)汶x開,在他面前帶你離開,用以驗證他對你的心。因為他是我的兄弟,為了你們的幸福,所以我答應了你。我送你來到這里,然后我躲了他半年?,F(xiàn)在你知道你在他心中的位置了嗎???知道了吧,可是你已經(jīng)失去最在乎你的人,那是一個可以用生命捍衛(wèi)你的人。而我從此再無兄弟,我的劍再無兄弟”
“是我害死了他?!?/p>
“不,那一劍是我出的手。這是他的秋水,你動手吧,我不會還手的”
“我對不起他;也對不起你;我不會出手的?!?/p>
“那我走了,好自為之,后會無期?!?/p>
第二天傍晚,鎮(zhèn)上傳出一女子懸梁自盡的消息。
此時,我看了看天邊,殘陽如血,觸目驚心。然后,抱著我的劍,背對小鎮(zhèn)、斜陽,留給江湖一個背影……
首發(fā)散文網(wǎng):http://www.277762.cc/subject/42297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