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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的身影

2012-04-07 22:19 作者:思雨  | 6條評論 相關文章 | 我要投稿

今天偶然在書柜找書時,看到了那本《簡明英漢詞典》,不由想起了父親,想起了父親的身影。不見父親已有近五年了,中的身影依然清晰,夢中的面容還是那樣慈祥。

,你在那邊還好嗎?那里有你散步的河畔小徑嗎?清晨,你還愛在河邊的柳樹下吹笛子嗎?你平時還愛人物寫生嗎?那里有你愛吃的鹵鴨,糖醋魚嗎?

人常言,不惑之年易懷舊傷感,我偏不信,但今兒我卻傷感起來。看著自己永遠長不大的兒子,不由想起了你的“嘮叨”,我的“叛逆”,不,這輪回使我苦笑不得,好生后悔。

還記得那是1978年我讀初一的時候,我近視了,不能看清黑板。在元旦節(jié)那天,你騎上那輛跟你多年的,破的不能再破的自行車,天還沒亮,冒著深的大霧,帶上我,從我們小鎮(zhèn)去往幾十公里外的樂山縣(當時還是縣)配眼鏡。由于走的是捷徑山間小道,綿綿冬侵泡過的路變得異常濕滑,為了不讓車倒下,父親不顧穿的棉布鞋,盡量用腳墊在泥濘里,不時,你的雙腳全是水稀泥了(現(xiàn)在想起來你的鞋早已濕透了),遇到好路時,咧咧寒風把我的小臉、小手凍得通紅,很痛,我不停地叫冷。你只好支好車,把你自己擋風的毛圍巾取下來,嚴嚴實實地裹著了我的頭、臉(我自己圍有圍巾的),又把自己的手套脫下給我戴上,笑著問我:“還冷不?”。看著你上坡推車的背影,頭上、身上滿是白白的霜花、露珠,由于冷、累似乎顯得有些佝僂了,我慢騰騰地跟在后面,而你還孜孜不倦地講著一個個科學家的成長故事,津津樂道說著十萬個有趣的為什么。。。

后來,從母親那里才得知,你為了這個家,每天都是這樣,不論刮風下雨,天蒙亮就騎著車,去往十幾里外,你被下放的村小教書了。你總是這樣為我們遮風擋雨,一路泥濘奔著。

走了很久,好不易到樂山城了,配好了眼鏡,吃過午飯準備返回,天上卻飄起了細雨,吹起了風,使本來寒冷的大地愈加寒冷了。(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我們回走時,看到了新華書店門前排起了老長的隊,你一打聽才知道正在售《簡明英漢詞典》,這本書當時很稀罕,編的很好,英國人編的,只有我的英語老師有一本,定價是:4。20元。(千萬別小看這四元兩角,當時對我的家來說已經(jīng)是不小的數(shù)字了,“右派”父親只有20元的工資,母親也只有30元多點,還要養(yǎng)活我們?nèi)值?。)。你知道我很喜歡英語,你毫不猶豫架好車,把我叫到書店里等,自己冒著刺骨的寒風細雨加入到室外的隊伍中去了。我坐在長凳上,透過櫥窗看外面,長長的隊伍中只有你沒有傘撐,任憑密密的冬雨淋在你的頭發(fā)上,任憑刺骨的寒風無情的吹在你身上,身子也在颼颼發(fā)抖,而我卻毫無辦法。你不時焦急地望著前面的隊列,不時微笑地望了望我,意志很堅定。也許等的太久了,我不覺睡著了。后來你進來叫醒了我,我睜眼看到你興高采烈拿著書,用圍巾使勁地擦著全濕的頭發(fā)說:“買到了,買到了,排后面的兩個還沒有了呢?!闭f話中不經(jīng)意帶著幾分自豪,但說完就不停地打著噴嚏,當時的我分明注意到了,可我還是無動于衷。我接過書,高興得手舞足蹈,我興奮地翻著書,我很高興我有了夢寐以求的好書。但我還是沒有想到,你回到家就病倒了。我好后悔,當時我為什么一定要買那本書呢?

這本書一直伴我讀完了高中,盡管后來好書愈來愈多了,我還是把它傳給了兒子,兒子不用了,我就把它珍藏在書柜里至今。

再后來,我成家了,有了心愛的妻,住進了廠里分的“鴛鴦房”,和父親你分開了。你卻總放心不下我,每周騎車到十幾里外的三線廠看我,總忘不了叮囑,總沒完沒了的嘮叨,當時的我很想說:爸,你別說了,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都懂,我已經(jīng)成人了。后來的經(jīng)歷告訴我:我很慶幸我沒說,我確實沒有長大。

可是,好光景不長,隨著我兒子的呱呱落地,市場經(jīng)濟也很快把計劃經(jīng)濟推到了懸崖邊緣,我們廠瀕臨倒閉,我的小家開始了艱難的日子:起碼的衣食都成了問題。那段日子里,我的情緒跌到了最低谷,很消極,失望,對未來很恐懼。你跑我們廠更勤了,除了“借”給我全家最儉省的基本開銷外,其他全無,當時你的工資完全可以給我更多,那時我總這樣想。清楚記得,你每次來得第一件事就是:告訴我們孩子最重要,不能餓到、凍到,營養(yǎng)要跟上,大人沒關系,接著又開始了沒完沒了長時間的“嘮叨”。一句話,教誨我狠下一條心,與其等死,不如沖出去找路。當時落魄的我怎樣聽得進去,我想告訴你,我最需要的是面包,不是無用的話語,我恨過你的“自私”,好幾次都不想理你。到最后,看見我沒出息的樣,你干脆拉我出去,來到廠里的后山散步,一路上像對朋友般向我講起了你的成長故事,講到了你13歲初中畢業(yè)就開始到離家很遠當學徒,講到你如何在學徒期間,一邊幫老板勞作,一邊自學完高中課程,于50年考上了四川師范學院;講到了你工作不到兩年靠自己的努力當上了縣中學副校長,不到四年就當上了縣教育局副局長兼干部文化學院院長,那一年你才25歲;講到了58年你如何被錯劃右派;講到了你在被錯劃右派的二十幾年里,遭到的不勝枚舉的不公正甚至是屈辱;而你又是怎樣正視著這一切,艱難的走過了那二十幾個秋,說到動情酸楚處,不禁使我潸然淚下。。。你堅定的告訴我,人只有靠自己。就這樣,還是在你的鼓動下,我走了出來,現(xiàn)在看來那應該是我人生的重大轉折點,一路艱辛走到了今天的安居樂業(yè)??範幹袏^斗的心酸經(jīng)歷告訴我,那次的促膝相談影響了我一生,不,準確的說,父親,是你影響了我一生。

隨著為生計的漂泊、奔波,對小家的照顧,我變的很少回老家看你了。平時,電話短暫的形式問候中,我讓你出來走走,你總說:“我很好,我沒事,你們忙,我不來了?!蔽倚〖业木硾r一天好過一天,你卻還是,若沒要緊事,也沒來過幾次。我?guī)状蜗氤闀r間好專程陪你好好出去看看——你最喜歡的黃山,但總沒能了愿,還總為自己找到了“忙,以后再說”的理由,原諒了自己。

我就這樣放任地麻木著、糊涂著,一直到了2007年4月8日,得知你患膽管癌晚期的那一刻,我知道一切都晚了。我和三哥伴你病床邊七天的不合眼,沒能喚回你對人世間的眷戀,對親人的眷戀,你就這樣悄悄的走了。。。

父親,你就是一個這樣的男人,善良、正直、簡樸、包容、自尊、自信、自強、博學多才。你就是這樣一個男人,在戴著“右派”帽子的幾十年間,常常將無奈的痛深埋心中,無視政治生命的有無,無視世間的無端歧視,因為你知道,即使整個世界都沒了,你還有我們——我的母親、我們兄弟。你總用你不偉岸的身軀艱辛、倔強、堅韌地,為我們撐起一個安詳,溫馨的家,流露在我們面前的總是慈祥的微笑,教會我們的是諸多人間的高尚品質(zhì),讓我們兄弟在這個溫馨的家中簡單、快樂、幸福地成長。

如今我的兒子也長大了,應該可以放飛了,但我還在一遍遍地向兒子重復著你的故事,一遍遍地重復著你的嘮叨。。。盡管他現(xiàn)在不很懂,但我想,終有一天他會懂的。

思雨

2012年4月4日

首發(fā)散文網(wǎng):http://www.277762.cc/subject/416470/

父親的身影的評論 (共 6 條)

  • 明月
  • 葉落蕭蕭
  • 雨馨
  • 羽痕丟丟
  • 夢天之藍
  • 方向廣告

    方向廣告推薦閱讀,寫的太深情了,我也被感動,這真是一位善良、正直、簡樸、包容、自尊、自信、自強、博學多才的好男人,是一位慈愛、寬容、尊重知識,任勞任怨,不辭辛勞的好父親,朋友,你有這樣的父親,我都為你感到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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