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踩花燈
這陣子百貨公司的邱洪章剛把一盞花燈點亮,天呼啦一下就黑了。
朝陽大什字在歡騰的鑼鼓中剛剛度過了一個歡樂的白天,天一擦黑,各單位、各街道的秧歌隊就點燃自己糊的燈籠,隨著鑼鼓點一敲,踩花燈的人們就從四面八方向自己的單位集合。
有的單位的秧歌靠扭,在打場時不斷地變換著隊形,什么盤腸啊、剪子股啊、套環(huán)啊、單十字啊,不斷地變換著花樣。其中要數轉白菜心最難。秧歌的兩列隊伍,要在傘頭的帶領下,兜著圈子從自己的隊伍中一個個繞過去。第一次從甲處繞,第二次從乙處繞……以此類推,從頭繞到尾。盡管有人指揮,還是有人繞著繞著就糊涂了。一個秧歌隊不練上十天半拉月是轉不會的。
白天秧歌看扭,到了晚上隊形變化就少了,就要看花燈。看那一家的花燈扎的奇巧、扎的新穎。
白天耍龍燈的隊伍,到了晚上就要在每一節(jié)龍身里加上幾根蠟燭,龍頭上加了手電燈的燈泡,燈一亮也格外引人。
各單位扎的花燈大都是就地取材——用秫秸(少數用木條),把秫秸用鐮刀頭,咔嚓掉外皮,用蠟燭火烤,就著熱乎勁兒揋成各種形狀,扎出所要的燈籠來。有些連接處還要用竹簽子釘上,比如說,八角宮燈就需要用竹簽子將每一根揋好的秫秸和八角上座、底座連接起來。( 文章閱讀網:www.sanwen.net )
制作比較簡單的有白菜燈。選較粗的秫秸,截下二尺多長的一段,一頭用刀劈成五六瓣,留半尺多長做把。再將較細的秫秸劈成兩瓣兒,揋成一尺多大的圈,從劈開的秫秸處依照大白菜的形狀,將秫秸圈兒和劈開的秫秸,用麻批兒一一綁牢。在離個一乍多的地方再綁上一個較大的秫秸圈兒。這時將劈開的每一股秫秸依照白菜葉的弧度向外揋,使其扎撒著,活像水水靈靈大白菜的樣子。在燈籠把的分叉處固定上一塊釘著釘子的小木板,或者是將一根削好的長竹簽子插在作把的秫秸中間,以備插蠟燭用。這時用比較軟的疙瘩紙或是報紙,裁成兩指多寬的條,用手指抿上漿糊,將扎好的骨架包裹起來。不然的話,光溜溜的秫秸粘不上紙,燈籠也容易散架。
之后,取白紙糊白菜燈的底部,可用剪刀尖出一片片白菜幫子形,糊上去,在劈開的分杈上再用綠色紙剪成白菜葉子形狀粘上去。如果再能連著粘出菜耳朵就更好了。這樣一盞惟妙惟肖的白菜燈就糊成了。點上燈蠟,燭光忽明忽暗,看上去別有一番情趣。
依著扎白菜燈的方法,稍加變化,就可以扎出荷花燈、大蘿卜燈、苞米燈、棉花桃燈等。依著人的心勁兒,還可變幻出很多種燈。比如說:西瓜燈、菠蘿燈、金魚燈、鯉魚燈、兔子燈、老虎燈,還有的在形狀上取勝,扎出四角形燈、三角形燈、六方形燈、八棱燈、五角星燈、八角宮燈。當然這燈籠上要寫上字,有的是幾盞燈籠組成一句話,諸如:世界和平、五谷豐登、祖國萬歲等。還有手巧的人扎出了飛機燈、火車燈、火輪船燈、汽車燈。
更有奇巧的姑娘,先在扎好的燈籠框里邊,糊上白紙,紙干了以后,就繃得緊緊的,用頭號針在紙上“繡”出牡丹、梅花、蘭花的圖案來。最后在外面的框上糊上一層紅紙,不點蠟燭,似乎平平常常。一點上蠟燭,燭光透過小孔映在外層紙上,牡丹、梅花、蘭花的圖案變得影影綽綽。令人拍手叫絕。
各單位、街道踩花燈隊伍,前邊是用秫秸或是木框做的長條門燈,由三四個人舉著。事先將單位名稱用毛筆寫在紙上,剪出來,鋪在燈上,用噴蒼蠅藥的噴子將紅黃綠粉的透明色,用嘴噴出霧狀,這時再將剪的名稱紙一一揭下來,雪白的燈籠上就顯出了單位的名稱。一般的是,在門燈后面挑起四六八盞,八角宮燈或是長方字燈以為前導。
有的細心人,就在燈里邊做了文章。比如說,五街街道糊的燈籠,燈里邊貼白紙燈籠,放上厚紙刻的鑿石頭、揮舞鐮刀的影人子,上透明色,再打上蠟,手臂關節(jié)活動處用白線釘上,手臂再連上一根細線,引到外面,頭上連一布條,風吹布條呼撩呼撩地動,鑿石頭人或是揮舞鐮刀的人就舉著鐵錘、鐮刀在不停地動作,看上去趣味盎然。
入夜,當大什字的房屋和夜幕貼在一起的時候,人們才覺濃濃的夜霧的厚重。一盞盞燈點燃,濃濃的夜霧似乎被融化了。化了妝的秧歌演員,在若明若暗的花燈映照下,眼神變得更加迷離、更加捉摸不定、更加深邃。一盞盞白菜燈、西瓜燈、荷花燈、鯉魚燈亮了起來。五光十色的彩燈,放射著多彩的光華。長街變成了燈的河流、燈的海洋。
一隊隊秧歌踩著花燈在大什字匯合了。踩花燈和扭秧歌又有些不同,右手擎舉著燈籠,扭動的幅度不能太大,不然花燈就會因晃動太大而被刮滅,或是一不小心引著了燈籠上糊的紙。盡管這樣,踩花燈的人還是舉著花燈,忘情地扭動著,隨著“嘟嘟噠,嘟嘟噠、嘟噠嘟噠嘟嘟噠”的嗩吶聲和鑼鼓點,花燈時起時伏,隨著鼓點在舞動。像躍動的火龍,似舞動的金蛇。隨著領隊的哨聲,隊伍時而穿插,時而如九曲盤腸。
耍公子依然是腰間不系彩綢,撩起一邊的大褂的衣襟做彩綢,一手舉著彩燈忘情的扭著。黑影影里有的大人把孩子舉在肩膀上、有的梗梗在脖子上。有的一手領著自己個的孩子,一手牽著侄子,走著走著,自己個的孩子卻不見了。急得當媽媽的,鉆著人空兒找。好在不遠處,孩子在“哇哇”地哭。有個賣糖葫蘆的扛著草把子被擠在人群當中,只好高高地豎舉著糖葫蘆的草把子,不自主地踩上了鑼鼓點兒,高高的糖葫蘆草把子在有節(jié)奏地晃動著,儼然踩花燈隊里的一個角色。
黑暗中忽地有起花在周圍的高處升起,“哧溜”一聲飛得老高老高。人們一抬頭才看見,四周的平房頂上也站著一幫幫看踩花燈的人。
耍公子扭著扭著,不由得使勁甩了起來,不知何時手里的燈籠被燎著了一角。
“燈、燈著了!”
可耍公子仍在使勁的甩著燈籠,直到旁邊看熱鬧的人扯住了他的袖子,他才發(fā)現(xiàn)手里的白菜燈已經燒著了一片白菜葉子,連忙撩起袖子吹滅。之后又點著了蠟燭,甩著露著半邊蠟燭的白菜燈,一拱屁股使勁地扭起來,引得周圍的人哈哈大笑。
踩花燈的賣力氣,看花燈的人們更是投入。有的人隨著秧歌的大流走,扭到哪兒跟到哪兒。
我們大什字的一幫小嘎子,有的拎著提燈,里面是白紙糊的燈,有一個鐵絲的提梁和木座,白紙的燈罩可以沿提梁挪動,可便將蠟燭放進去,外面是一個細鐵絲編的罩,起到保護作用。有的提著四方形的紙燈籠,有的提著木框的四方玻璃燈。在人空里鉆來鉆去地看熱鬧。
“哎聽說沒!百貨的坦克車壞了。”
“走,看看去!”一轉身,像泥鰍一樣鉆進人群。
大什字百貨公司坦克車燈從北大街“轟隆隆”地開過來,到了大什字,南來北往的幾撥踩花燈的隊伍遇到了一起。這時每隊的鑼鼓喇叭,早就卯足了勁,唱起了對臺戲。百貨公司的坦克燈個頭大,就在領隊的指揮下向小什字方向拐。
百貨公司的“坦克車”是扎的木框架子,里面裝了兩輛自行車,由兩個人蹬著車子駕駛,開坦克時,人從坦克肚子爬進去。那天晚上來個新手,不大會騎車子,兩個人的勁使不到一塊,這坦克車就一時“誤”在了大什字。
還是他們當傘頭的邱鴻章機靈,正打著場,一看“坦克車”誤住了,連忙把燈籠遞給管事的,他趴到坦克邊上指揮著,又上來幾個小伙子,在后面使勁兒一啁坦克的屁股,那坦克車才隆隆地開動了。
這時,從坦克車的炮筒里“嗖嗖——”地飛出了幾個起火,頓時,整個大什字都轟動了。
滿天星星般的燈籠就匯成了一條地上的銀河。滿天星星般的燈籠就匯成了一片歡樂的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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