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沒有上過大學
是的,我沒有上過大學,但這沒有什么。因為有陽光,夢想還在,奔跑的姿勢還在,我就相信未來,總會有一個窗口,在某一天向我打開。在這個世界上,聰明的人不是很少,而成功的人卻也是不多。很多聰明人之所以不能成功,就是因為他已經(jīng)具備了不少幫助他可以走向成功的條件時,還在期待能有更多一點的捷徑展現(xiàn)在他面前。能成功的人就在于,他從不苛求條件,而是竭力創(chuàng)造條件,就算他沒有上大學,或者只是一個農(nóng)夫,又能說明什么?!
那一年夏天,我躲進大山里,讓痛苦不堪的輟學之疼,任熱辣辣的風吹著我的臉。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困惑與迷茫,不知道讀不成大學,我還有什么夢可做。從小我就喜歡安徒生的童話故事,小學到初中,我一直是班干部,學校絨花文學社社長。曾經(jīng)不知天高地厚,憑著一股初生牛犢不怕虎的猛勁,給縣長寫過信。那時候,因為鄉(xiāng)里一個副鄉(xiāng)長貪污腐敗,鄉(xiāng)里的幾家廠子都被他吃空撈光了,茍延殘喘。這個副鄉(xiāng)長由于小舅子是縣委的秘書,誰也不敢在太歲爺頭上動土,百姓們敢怒不敢言。
我洋洋灑灑在家里的煤油燈下,寫了十頁揭發(fā)鄉(xiāng)長的書。山里貧窮,我上初中時,才安的電,就那樣也時常的斷電。街坊鄰居通用這一塊電表,誰家要是多點了燈,就會遭鄰居的奚落,重者晚上踹你家的門。所以,娘早早做了飯,吃完飯要是沒有作業(yè),就把我們攆進被窩,我是個書蟲,父親不曉得在何處借來的小人書,大部頭的三國演義,紅樓夢。我都點著煤油燈讀。寫完那封信,忐忑不安的到郵局匯了出去。腦海里就開始構(gòu)畫著副鄉(xiāng)長被推下政治舞臺,接受人民審判的情景。不久,這封信落在了中學校長的辦公桌上。校長那天找了我,葉曉倩,你該清楚,這種信對咱鄉(xiāng)政府和學校危害有多大嗎?這要是人家告你誣陷或誹謗,你吃不了兜著走。得罪鄉(xiāng)長的下場是什么?你考慮過沒有?
我的一腔熱血在此刻被兜頭澆了冷水,校長雖然安慰了我?guī)拙?。但是接下來的日子,我度日如年,那時節(jié),學校門前花壇的丁香,開的正鮮艷。我很快被撤去了班干部,絨花文學社也被校長解散。那一批入共青團的,沒有我的名額。盡管校長再三在那個副鄉(xiāng)長面前道歉,都是木已成舟,鄉(xiāng)長鐵了心的不給我機會。考上鄉(xiāng)里那所普通高中,我的成績?nèi)允窃谀昙壝星懊?,我也一再要求入團。終于高一年末,我好歹入了團。那個倒霉的副鄉(xiāng)長,卻做了一把手,高三時,我申請入黨,而且,我的個方面都夠入黨資格。我的作品也在地方和市里雜志發(fā)表,這個鄉(xiāng)長始終不吐口,那一箭之仇左右了我一生。高三沒念完,父親有一天,一個勁的抽著悶煙,那個黃昏,家里的空氣很沉重。飯桌上,母親的手搟面沒有多少熱氣了。誰也沒動筷子,讀初三的弟弟,也低著頭。我明白弟弟十分喜歡讀書,成績也是很出色。明白那一刻,我必須做出抉擇,明白,沉默的父親,也不想和不忍傷害他的女兒。薄薄的土地實在供不起倆個學生,父親的腰桿在這些年也被我們壓彎了。丫頭,你還是別讀了,家里的情況你也了解————-。我哽咽著點了點頭,什么也沒說,回了房間。掩上門,撲倒在炕上,咬著被角嗚嗚的哭泣。那一天,村里人奔走相告,那個鄉(xiāng)長因收受賄賂情節(jié)嚴重,已經(jīng)被撤職查辦了。那一天,丁香花落,無端的旋起一場令人煩憂的細雨。
那年秋天,我隨村里的杏花嫂子,去海島打工。在茫茫的大海上,我觸摸到了一種希望,藍色的夢想。以前就喜歡文學,面對大海上展翅翻飛的海燕,我心緒澎湃。在海島那些日子,三更天就起床在海灘干活,一身的朝露。微微的曙光點亮了,我靈感的心燈。也在那里相遇了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情,房東的兒子,曉楓是海島出了名的海碰子,他潛進深海碰海參,一次都能賣上千元。剛換了水土,我一直腹瀉,曉楓替我上診所抓的藥,買來了面包罐頭水果,放在我床頭。我不懂愛情,因為之前,我根本沒有遭遇戀情。整個讀書期間,我的情感方位是空白的,只是在高中時,暗戀過一個教政治的老師。那僅僅是暗戀,不曾有誰走進我的心間。但是,就是這個曉楓,使我第一回醉在愛情的纏綿與溫暖中。
我們的交往,遭到了他家人的反對,因他已在海島定了一門親,那個女孩很漂亮,長著張娃娃臉,圓圓的如向日葵,眼睛像黑葡萄。她家在海島也是養(yǎng)上百只筏子的,當時的扇貝養(yǎng)殖在黃海岸畔是報熱門的,大的養(yǎng)殖戶,資產(chǎn)已過千萬。曉楓的爹娘,就是相中了女方殷實的家底,而我相形見絀,窮的只有那點可憐的精神。曉楓為此和父母爭執(zhí),不去趕海,停了三天筏子。揚言,如果他們不答應(yīng)我們在一起,他就碰礁石!筏子停了,十幾個工人也停了擺。曉楓的娘只好用了緩兵之計,嘴皮上說好,哄著曉楓繼續(xù)帶著幾個長工出海,另一面,對我施加了壓力,軟硬兼施,說曉楓是她的生命,他們與那個女孩家門當戶對不說,曉楓也喜歡她,自從你來了后,曉楓就變了,葉曉倩,我老婆子求求你,放過我兒子吧!你要錢是嗎?我這就給你,曉楓娘,從兜里掏出了一沓鈔票,曉倩拿上錢,趁曉楓不再離開海島吧!我冷冷的望著這個瘦的皮包骨頭的老女人,斬釘截鐵的說,嬸子,錢雖然每個人都離不開他,可您聽清了,我葉曉倩是個窮人,我窮的一清二白,我也有做人的底線與尊嚴,感情不是用錢買來的!您這么做恰恰證實了,事實上,你比我更可憐,因為,你的眼里只剩下錢了!收起你的錢,我不需要!(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九月的陽光暖暖灑在我的身上,海浪聲輕輕敲擊著我的耳膜,海燕的歌唱此時,卻像一把刀子,一遍一遍切割著我的靈魂,已經(jīng)下了逐客令,我豈能久留。午后的海是靜謐的,但返小縣城的那艘客輪,明早才發(fā)。我最后只拿走了屬于自己辛苦賺來的工錢,辭別杏花嫂,扯謊告訴杏花嫂,家里有事情,先回去了。那一晚,我宿在一家小旅館里,沒想到曉楓發(fā)了瘋,找遍了海島的角角落落,摔碎了飯碗與酒杯,拂袖進了漆黑的夜里,當他推開小旅店的門,裹挾著一股寒意進來時,我再也控制不住淚水,曉楓攬我入懷,曉倩,留下來,留下來,為了我,我可以和家里脫離關(guān)系,我們在深海的巖石處,蓋一登房子,我下海碰海參養(yǎng)活你!我又何嘗割舍得下你,也許,曉楓你永遠不會知道,多少年后,葉曉倩依舊把你留在回憶里。那一晚,我們就那么緊緊相擁著,那一晚,我真的想把自己給你,可是,我不想連累你,更不能害你。我說,曉楓你冷靜些,這個家需要你,你的母親深愛著你,假如我們走到了一起,你只會眾叛親離,我不想傷到任何人!
那你不愛我嗎?曉楓步步緊逼。夜已經(jīng)深了,本來就很憔悴的曉楓,一站起身就眩暈。為了讓他死心,我咬咬牙果斷的說,對,呂曉楓,我從沒愛過你,我只是因為孤獨,在利用你,而你一直蒙在鼓里,我在家鄉(xiāng)也有個青梅竹慢的戀人!曉倩,這是假的,我不相信,你在騙我是嗎?我沒有騙你!曉楓,我為什么要騙你,我們都訂婚了,今年元旦就結(jié)婚!曉楓抱緊了頭一步步后退,夜空傳來了狼一樣的嚎叫。那一夜,也許是上蒼的宿命,注定了我和曉楓只能用生命相望著。
在登上返程客輪的一霎那,海的上空密密麻麻的飛舞著成群的海鷗。當客輪靜靜地滑動著慢慢駛離海岸線,一個熟悉的身影從長長的白色沙灘,揮著手,久久的揮著手,朝我這邊奔來。他拼命地揮著手,淚水模糊了我的視線,而客輪卻越來越遠,那個小島漸漸地成為一個黑點。我清楚,撇下整座荒島,我始終撇不下這里的一個人。
二十歲那年,我陸續(xù)發(fā)表的文字,得到了縣文聯(lián)老師的肯定。那一年,省文學院來此招生,我很榮幸和另一個人被推薦去讀書,為期兩年。一貧如洗的家境,加上弟弟正在讀大一。我望塵莫及,對于人生。我無法像山里的青松,堅韌不拔。與機遇失之交臂,又是誰的錯?我不敢茍同是蒼天的造物弄人,我只是懷著一顆感恩的心,生活在人群中。我沒有哭,咬著牙背起娘砍得一捆柴禾,肩頭立馬像沉著一座山,每走一步,心在滴血,娘說,從縣城回來你咋不高興呢?我無言以對,未曾告訴娘,就讓這個秘密成為陳年舊夢,擱淺在我的靈魂里吧。因為曾經(jīng)的美麗,當我暮色殘年,蹣跚著走路時,回味這個章節(jié),或者會有小小的激動,畢竟我也像一束杜鵑,寂靜而幸福地盛開過。不需要轟轟烈烈,不奢求長相廝守,不媚俗粉墨登場的成功,生命的火山口,我們走過了,堅強,萎靡抑或痛不欲生,至少,我們在滾滾紅塵間來過。
當一紙婚約,將倆個不同軌道的人,拉到一張床上。我癡迷的文學,也帶到了婆家。幾年后,因一篇北方的那個小鎮(zhèn),我在這個縣城獲得一等獎,為家鄉(xiāng)爭了一口氣。在文化站的推薦下,我進了鄉(xiāng)政府,又一年,領(lǐng)導(dǎo)引薦,我去參加了積極分子培訓(xùn)班。一顆太陽有一天要為我冉冉升起時,在政審那里,我又一次背叛了死刑。原因還是幾年前,那一封告發(fā)鄉(xiāng)長的信。但他們只是搪塞說,再考查考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鄉(xiāng)政府那道厚重而又冰冷的門。不知道明天我是否還要為夢,一團火似的追逐著。
白云蒼狗,究竟我屬于哪一棵草,當我質(zhì)問那些領(lǐng)導(dǎo),為什么是這個結(jié)果?其中一個答復(fù)道,葉曉倩,你不是大學本科畢業(yè)的!
是的,多少年來,我就是為這沒有實現(xiàn)的夢,在現(xiàn)實的祭壇上,我的心靈常常在午夜焚燒一爐香,明明暗暗地煙火,一寸一寸的令我燒灼的疼。我喜歡史鐵生的作品,更喜歡他堅韌的性格。我沒有上過大學,可成功的標準就是用一張大學的畢業(yè)證書,來衡量的嗎?
我今天寫這篇窄文,只是想告訴那些與我一樣正經(jīng)歷挫折的朋友,生活不會總是辜負對他充滿激情和夢想并孜孜以求得人。我們都還走在路上,彼此,沒有差距,我們都還在努力尋找那更加耀眼的光,那扇門,那轟然洞開的巨大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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