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離家在路上
過年離家路上
作者:嶺上月明2017年3月25日
正月初九,年還沒過完,我就上路了,要去趕晚上九點的火車。送別家鄉(xiāng)的親人,離開年老的母親,丟下可愛的妻兒,心在隱隱作痛,真不想走,不想走?。√焐巷h著片片雪花仿佛潔白的天使輕盈地在眼前、在身后飛舞,一瓣一瓣依依不舍地落在我的頭上、肩上,像要盡其所能把我挽留,不要走,不要走——可是,為了生活、為了工作,我不得不走啊,過年期間公司的業(yè)務(wù)比以往好得多,年后輪到我值班,全家人一年幾乎一半的開銷就指望著這幾十天的高報酬呢,我怎能貪戀新春的喜悅、團聚的歡樂,況且那邊的電話短信像催命鬼似的響著叫著。銀行的房貸、兒子的學(xué)費、母親的藥費、還有妻子想住新樓的迫切愿望都擰成一股無形的力量拉著我推著我,走,無論如何也要走!即使前面是刀山火海我也要去闖去跳!世間啥東西最壞,一個“錢”字把人攪得連年都過不安寧,我暗暗罵道。剎那間,回過頭,只見母親拄著拐杖,站在房門的過道,透過玻璃窗遠遠地望著我——雪下得更大了,紛紛擾擾,潔白的天使突然就變成可惡的飛蟲嗡嗡亂叫,密密麻麻地環(huán)繞在我的身旁周遭,怎么也看不清母親蒼老而又熟悉的面容。“媽——你回去!”我想大聲喊,怎么也用不上勁,眼睛一下子模糊了,聲音哽咽,淚水伴著雪水在臉上流淌——
母親年已八十,身體時好時壞,這一別,長則一年,短則六個月。每次和母親道別我特別害怕,害怕這一別成為永別。前路漫漫,世事難料,命運之神殘酷無情,令人防不勝防啊!我的岳母去年春節(jié)還健在,今年過年卻因病早已離世。去歲陽世人,今朝陰間鬼。見面不能識,你好痛相隨。臘月二十八,我和愛人帶著三歲的兒子看望岳父并給岳母燒紙錢,回家后兒子一直感冒、咳嗽,伴隨低燒、不思飲食,去醫(yī)院兩次打針吃藥,花錢一百多元才漸漸好轉(zhuǎn)。母親曾這樣說,人死了沒有陽體只剩陰魂,是一陣風(fēng)、一股氣,如果愛戀活人問你好,你的身體就感覺不舒服甚至生病。尤其是年齡不過十二歲的小孩子膽小魄輕,比成人敏感,他外婆好久沒見小外孫了,這一見一愛兒子就病得不輕。岳母走了家里只有岳父和小舅子兩個人,房子顯得很大很空,過去每次去有岳母噓寒問暖,燒炕做飯,而這次沒有了她,再也沒有誰更熱情我們了,心里無限悲涼和凄愴。由岳母想到我的老母親,我和她老人家一起呆的時間屈指可數(shù),我心里有愧啊,“媽——我不想走,我真的不想走,我不走了!”,我邊走邊說?!澳惴干窠?jīng)病了?火車票都買好了,一個大男人,婆婆媽媽的,連小孩都不如,趕快走,萬一路上耽擱誤了火車!”給我送行的妻子一聲吆喝,我拼出全力,咬緊嘴唇,狠心地轉(zhuǎn)過身,甩了甩手里的行李包又繼續(xù)向前走。路上行人匆匆,車流不減,雪下雪的,它跑它的。美麗的雪花對幸福過年的人來說是溫情是吉祥,而此刻對于外出謀生的我來說卻像冰刀霜劍切割著、刺痛著我的五臟六腑。雪,依舊冷冷地飄著、落著,我低著頭默默地走著、走著——
耳邊似乎還回響著母親顫顫巍巍的聲音——“媽不想讓你走,你每次走時和走后我都要心急心慌好幾天。心煩躁得一句話也不想說。電視也不愛看了,丟魂落魄似的,走到外面遇見人就想哭!”“媽——我確實不想走,沒辦法啊,不由我啊;我守在家里,沒人給我發(fā)工資,一大家人要吃要穿,開銷這么大,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忙忙碌碌,日子過得還是緊緊巴巴的!”“那你聽媽話,出門在外一定注意安全,上下車小心,把自己身體照顧好!”這些叮囑,母親不知說過多少遍了;然而,即使她說千遍萬遍我也愿意用心聽,那是兒行千里母擔(dān)憂的掏心窩子的話??!
坐上西去北上的列車,整個晚上在黑暗中前進,但有母親和家人在身后的凝望、牽掛和禱告,我感覺并不孤單和害怕。小時候最向往的是坐上火車去外面的世界?,F(xiàn)在成年了最怕的就是坐火車。咱不是闊人官老爺,消費不起軟臥硬臥,八九個小時硬座下來,腰酸背疼,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不知如何才好,只有昏昏沉沉把頭靠在座位后背上死死地睡去。不知走到哪兒了?火車“咣當”一聲猛烈地搖晃,我被震醒了。睜眼一看行李架上不見我的提包,大聲叫喊:“誰把我的包拿走了?”這一喊,頭腦一激靈全醒了。我眼睛看見的是對面的行李架,我的包卻在我頭頂?shù)男欣罴苌稀S质锹L的迷迷糊糊地跟著火車奔跑。終點站終于到了,我要下火車了,一陣莫名的興奮。凌晨兩點五十,天依然黑得像蒙在鼓里。走出出站口,我徑直朝候車廳入口處走來。當時預(yù)訂火車票時我想,凌晨兩點五十,正是前不著村后不挨店的時辰,花錢住個賓館不到四個個小時天就亮,不劃算。那我到哪里去呢?對!候車廳里面有空調(diào),暖和。此時,入口處非常冷清,坐著一位身穿長大衣裹得嚴嚴實實的女工作人員在值夜班。隔著門玻璃隱隱約約看見候車大廳里稀稀拉拉幾十個人影。我說明來意,拿出自己的身份證和火車票,請求她讓我進去避避寒,外面太冷了??床磺迕婺康呐?a target="_blank">女人像只母老虎厲聲吆喝:“不行!不行!沒有這個規(guī)定!”“規(guī)定是死的,人是活的,就讓我進去吧,出門人不容易!”我近乎哀求了。鐵石心腸的女人像只盡職盡責(zé)的看門狗絲毫也不松口。無可奈何,我走進售票大廳,雖然比不上候車廳有座位、封閉、暖和,但比起天寒地凍、冷風(fēng)呼嘯的火車站外面好多了。沒有人買票,只有一個售票窗口的燈亮著,籃球場大的售票廳顯得格外冷靜、孤寂。我在售票廳的一個角落放下包,站著等著天發(fā)亮。一看手機時間像沒走似的,還不到凌晨三點,就算六點天亮,還要無所事事地干等三個小時,這是怎樣的一種折磨和痛苦。我為自己的悲苦處境深深自責(zé):自己當時眼睛瞎了,怎么跑到這個連鬼都不愿呆的地方。別人大學(xué)一畢業(yè)孔雀東南飛,我卻孔雀西北飛,從平原大川向落后的西部山區(qū)來,此刻像乞丐、流浪漢一樣蜷縮在無人知曉的旮旯拐角。唉,年輕時想法太簡單太幼稚,憑熱情沖動行事,等幾十年后明白了已經(jīng)無路可退。天上下雪,地上滑,自己跌倒自己爬吧!有首流行歌曲《時間都去哪兒了》,時間似乎都跑到我這里了,三個小時比三十年都漫長難熬。是啊,走過半生,我的三十多年光陰跑到哪兒去了?我的時間用在求學(xué)上,我的時間用在工作上,我的時間用在掙錢買房上,我的時間用在家鄉(xiāng)、異鄉(xiāng)之間的火車、火車站上。我一動不動站了半個多小時,再也站不住了,“撲通”一聲坐在地板上,冰冷冰冷的,只好把行李包墊在屁股下面。再看手機,距離凌晨六點還有兩個半小時。打開手機漫無目的地撥弄,突然離家前在電腦上下載的大悲咒音樂躍入眼簾,放一遍時長30分鐘。大悲咒是母親最愛聽的,在她影響下我也被大悲咒美妙神奇的音樂吸引了,它吸引的不是肉體而是靈魂。這美好的音樂有著白云的舒緩、清風(fēng)的飄逸、絲綢的輕柔、白雪的純凈、鴿哨的清越、飛鳥的靈氣、月華的靜謐、星光的神秘,娘的呵護、家的溫暖,信仰的金貴,堅守的強大。我盤腿而坐,雙眼微閉,像一個出家人在打坐,全身心沉浸在手機播放的大悲咒的吟誦中,忘記了疲勞,忘記了寒冷,忘記了困苦,忘記了謀生,忘記了離家,忘記了漂泊------一遍、兩遍、三遍、反反復(fù)復(fù),整個售票大廳飄蕩充滿著佛教音樂的磁性、清純和干凈。偶爾,一兩個匆匆買票的旅客驚奇地朝我這邊張望一眼便又匆匆離去。時間在精神的河流中飛逝,很快東方發(fā)白,偉大的黎明如約而至。我又要上路坐班車回到我工作的縣城了。大悲咒靈樂給予我精神上的洗禮和支撐,我的心情平穩(wěn)、平和多了,并不灰心喪氣、怨天尤人,相反充滿希望和與困難挑戰(zhàn)的勇氣、愛和力量!(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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