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逐漓江

“江作青羅帶,山如碧玉簪(唐·韓愈《送桂州嚴大夫同用南字》)”。每每想起山水甲天下的桂林,就有捉筆書漓的欲望,難怪這方山水太過美甚,又怕拙思玷污了“她”的風采,幾次提筆又罷。近來整理苦旅筆記,總覺得缺失了什么,思來想去,還是那“山峰環(huán)野立,一水抱城流”的“她”。心一橫,“愿寄言夫流星兮,”那怕“荃不察余之中情”!
只記得那年是從桂林打車到磨盤山碼頭,乘船順水而下游漓江的。
盈盈碧波,悠悠漓江。似乎此地得到上蒼的特別關(guān)愛,山青、水秀、石美、洞奇??胺Q清流縈洄,百里畫卷;峽谷峭壁,青峰夾岸;懸泉飛瀑,綠洲險灘,石相幻洞,景致萬千。
船過黃牛峽,江西岸便見座望夫山。山巔石如人形,若著衫北眺,背負嬰兒給人以無盡的聯(lián)想。“她”是盼望修長城的夫君回歸?還是希冀那個“他”相守團圓。雖然“她”不是孟姜,可誰又保證“她”不是南宋詞人孫道絢,“風自碧空來,吹落歌珠一串。不見,不見。人被繡簾遮斷(宋·孫道絢·《如夢令》)”。
不知道當年愛國志士吳邁是如何飽含激情游漓江的,但他的詩句卻把漓江寫的淋漓盡致:“群峰倒影山浮水,無水無山不入神”。
那山的“帷幕”,“紫金冠”、地下洞,釀就了奇葩:“洞府深深映水開,幽花怪石白云堆。中有一脈清流出,不識源頭何處來(明·蔡文·《冠巖》)”?那“掛壁鯉魚”,“海豹出水”,“童子拜觀音”,“仙人推磨”,“九牛過江”,“飛鳳峰”、“白兔巒”、“金雞嶺”,孕育了一個又一個美麗的傳說。(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漓江的水彰顯著江南女子的閨秀,沒有粗獷的陽剛,少卻混沌的憨像,更無讓你猜不透心事的“城府”。反而是童稚般的水靈,村姑樣的純真,戀人繾綣似的多情。一泓清漣禪修了群山,淘碧了晴空;鐫勒了記憶,溫存了時光;把人們的心都悄悄掖去溶融在五彩的流韻中。淺煙恍夢,縱有千般惆悵,絮飛愁怨,一著漓境便物化為幸福美好。
漓江四顧皆畫。乍看有明才子唐伯虎畫的灑脫,再看是“吳門畫派”開山沈周粗簡豪放的筆法。細端,是清八大山人朱耷的風韻。定睛,明明白白石濤的筆皴,因為這“苦瓜和尚”是明靖江王朱贊儀的十世孫,說來也是桂林人,只是時運不濟做了和尚,但他的山水畫脫胎桂林,名譽江南。盡管如此,漓江上有幅九馬畫山,至今無人超越。
那是漓江的瀠洄處,一山橫亙,絕壁削立,歲月不經(jīng)意把流年拓印,秘藏了一群騏驥。或立或臥,或食,或馱,昂首嘶鳴、踏燕奮蹄,身姿各異。宋代詩人鄒浩說是天公醉醺之作:“應時天公醉時筆,重重粉墨尚縱橫”。清代詩人徐弓則嘆:“自古山如畫,如今畫似山”。民謠傳唱:“看馬郎,看馬郎,問你神馬幾多雙?看出七匹中榜眼,看出九匹狀元郎”!其實,只要有富于想象,看破九馬不難,難的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功!畫家徐悲鴻愛畫馬,他的畫作已到出神入化的境界,但我怎么看都少了畫山的神韻,想想也難怪,徐悲鴻畢竟是畫山的學生?;蛟S當年他是游了漓江兀生了畫馬的想法。
漓江之美在于變化。風情若婤,飄忽游移,時直時曲,時緩時急,時靜弄影,時躁浪飛。兩岸之山,或孤或壁,或綿或迤,或青青子衿,或忍俊不禁。曠疇交錯,物華流離。給人以太虛之境,空靈之味。
過了九馬畫山,江面逐漸變大。從水面上可以看到江底有塊米黃色的大石板,長、寬各數(shù)丈,恰似一匹黃布平鋪在河床之上,人謂黃布灘。而“黃布倒影”由此上了20元人民幣背景圖案。導游講此地兩岸有大小不一七座山峰,本是天宮的七仙女。發(fā)現(xiàn)黃布灘風景優(yōu)美,便偷偷落駕游玩。天帝獲悉諭禁,而七仙卻留戀化石廝守。
佇立船頭,我踏著白云緩緩移動,水繞青山山繞水,山浮綠水水浮山!船從山峰上劃過,給局外人制作了幅特別賞景動畫。“舟行碧波上,人在畫中游”,“分明看見青山頂,船在青山頂上行。”心逗成趣,自己也成了風景中的風景,瞬覺靈魂涅槃,巔倒了時空。
漓江流經(jīng)興坪,拐了個180度的河灣,水流迂回,竹林蔥蘢,籬墻房舍,阡陌縱橫,有兩座山峰“纏綿”,人說“僧尼相會”。我倒覺得是山水不了之情。漓江百里畫廊,讓吾心放縱。思忖,人本來就生活在物欲橫流的社會里,如愿不如愿常在,悲歡離合常態(tài)。正如清代袁枚游桂林所吟:“青山尚且直如弦,人生孤立何傷焉(《獨秀峰》)”?在山水騷韻里,我把一顆塵心流放在著漓江之上,隨著那漣漪淙聲,任風化山間,曝露云巔,千般淘濯于時光同在的江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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