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樓記
我站在帝豪大廈的樓底下往上看,吸了一口涼氣,這家伙像座巨獸,蹲伏在財源大街的關鍵位置上,吸納人氣,廣收財源。
這是我第二次來這里了,上一次還是討要工資的時候。老板很無情,我被無情的拒絕了,還被保安趕了出來。他們的臉上帶著明顯的鄙視,像看街角一條臟亂的垃圾袋。
有什么好鄙視的,勞動光榮,分工不同。保安也會歧視農(nóng)民工嗎?誰又比誰高一等?
再者說了,我來拿回自己的東西這本就是應當應份的,現(xiàn)在倒變成了乞討,難道這也是我的錯。黑心的資本家,吸血的牛虻,肚子里的寄生蟲。我忍不住用所有骯臟的詞語來描繪心目中那個萬惡的家伙。
事實呢,我還是一無所有,并沒有達成自己的目的。
上次我出來的時候,對面前的這座巨獸吐了一口,子彈似的痰嗖的一下子糊在了門前那干凈的能映出人影的玻璃上,趕緊左右看了一下,沒人,又趕忙拿出攜帶的臟手卷擦了一下。做完了這一切,還是少不了我的詛咒。(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我詛咒這一座大廈的壞蛋 都陷入不幸當中,比我還要不幸的不幸。
然而我只是想想罷了,這一切都只是徒然的幻想。
這時候我的手機響了,我一看是醫(yī)院打來的,我不想接,可是沒辦法。
“喂!李醫(yī)生嗎?”我?guī)е畲蟮木匆庥脺厝岬恼Z氣對著話筒說道。
那邊是冷冰冰的公事公辦,是個女聲,我一下子想到了那是李醫(yī)生的助手,一個美女護士。
“你的住院費已經(jīng)拖欠兩天了,請在今天交齊,否則醫(yī)院將強制患者出院?!?/p>
連稱呼都懶得加了,沒有一句對病人的關心,只有最現(xiàn)實的東西作為兩者說話的媒介。
“我老婆……”我想問一句。
“她沒救了,肺癌晚期,已經(jīng)擴散。請盡快交費。嘟嘟嘟……”那邊將更冰冷的東西拋了過來,然后掛斷,我面對這一陣忙音手抖的厲害。
“去死!”我手里點了顆五元一包的劣質(zhì)煙,煙戒了好久,軟包裝已經(jīng)被揉搓的不成樣子了。這時候我不得不抽一顆,借著這繚繞的煙霧,好讓這現(xiàn)實的世界模糊一些。
我剛要邁進去的時候,電話又響了,誰?我看著上面的陌生號碼。
“喂!”我說。
“老張,我……我就不去了?!蹦沁呎f。
“為什么?說好了的?!?/p>
“不……不只是我,他們幾個都不去了。”那邊拋出了一個更殘酷的現(xiàn)實。
我沉吟了半秒鐘,說:“這么說,就剩下我自己了嗎?”
那邊沒說話,直接掛斷了,又是一陣忙音。
我手摸了摸口袋,剛伸進去又縮了回來。這次連抽煙的愿望都沒有了。
我開始上樓,電梯詭異的沒了電,周圍的人一陣抱怨,可是誰也不想走樓梯,都在那里等。
我看了看,轉(zhuǎn)身朝著樓梯口走去,每走一步,我的腳步就沉重一點,當要上第一層臺階的時候,我已經(jīng)感覺胸口喘不過氣來了。
可是我得繼續(xù)走,每走一步都有腳步的回響,在樓道里隨著空氣碰撞。
一個孩子橫沖直撞了下來,我趕緊躲開。后面?zhèn)鱽砹肆R罵咧咧的吼叫聲。
我抬頭一看,是一家住戶,一對中年夫婦帶著中國式家長的刻板臉孔。
男的手在哆嗦,嘴里咬著牙罵罵咧咧,“這個小畜生,竟敢對我撒謊,被抓住了還敢沖我吼叫。我非要拿皮帶抽死他?!闭f著還緊了緊手里的家伙,仿佛那小子就在眼前。
女的開始沒有說話,只是一個勁地在哭。后來那男的連她也罵,罵得狠了,這女的就爆發(fā)了。
“打,打,就知道打,本來挺乖的小孩,硬生生讓你在棍棒底下打出了個叛逆。”
“你教育的好兒子?!蹦腥伺瓪獠l(fā)。
“那也是你的兒子。”女兒不甘示弱。
我站立著看了一分鐘,被發(fā)現(xiàn)了。男人有些惱羞成怒,瞪了一眼。
“看什么看!”
哐當!防盜門關上,這家好像還不錯。我對自己說。
我繼續(xù)往上走,到了五樓,心里還是很沉重,想著自己的女兒還好,總是那么乖巧懂事。唯一頭疼的就是她又需要生活費了,錢的事情,現(xiàn)在想想就心煩。
“嗯……”一聲呻吟,拖著長音,在這個空間里尷尬的撞擊著墻壁,我釘在了原地,一下子石化了。
這么不小心,那邊的門沒關嚴,虛掩著,里面的聲音在五樓很清楚,玩的正嗨。我想,年輕人就是開放。
步子落在了往上的臺階上,聽了一句不該聽到的話。
“老王,你就是比我家老鄭強?!?/p>
我覺得有必要把這件事情的影響降到最低,我這人一向心善。
我轉(zhuǎn)過身走向那扇門,盡量把腳步放輕,不能打擾到別人,這是禮貌。
哐當!我把門帶了過去。
這時候我的腳步有些輕快了,迅速的上了六樓。
“誰?”有人開門問。
“你怎么沒關門?!?/p>
“別管他,那家伙不會回來的,他在國外。”
我繼續(xù)往上走,這時候有了種朝圣的感覺,剛才自己做了件偉大的事請,遮掩了一種不光彩,隱藏了一份危險。
我的腳步輕快了一些。
走到十一樓的時候,一對西裝革履的職場小夫妻從樓梯走下來。
我不知道他們是夫妻,因為在我看到他們時,兩個人中間還可以再走一個人,很輕松。
路人都不會離得這么遠,我想。
我抬頭的時候,兩個迅速的粘合到了一起,如膠似漆,互訴衷情,男的溫暖,女的柔情。
我一直以為剛才那一瞥是錯覺,肯定是錯覺,我搖了搖頭。
錯過去的時候,不經(jīng)意間又往下一瞥,我還是以為是錯覺,腦海中有一條火車雙軌劃過,在我心頭留下了迷茫的印子。
走到十八樓的時候,我聽到了前面有腳步聲,原來不只我自己爬樓。
前面的背影很熟悉,像是某個玉女明星,戴著墨鏡,穿著青春靚麗,好似神仙姐姐。
“真像!”我說,不過很小聲,誰也聽不到。
那女人并沒有想到后面還有人,走幾步就脫一件衣服,先是把外套粗魯?shù)拿撓?,像是蛻皮的蛇,接著是裙子,那裙子穿著?a target="_blank">清純,脫下裙子的她,把神仙氣也帶跑了,只剩下了一條黑色的蕾絲小背帶,外加一條小短褲。只有她的經(jīng)紀人知道她有這種習慣,在家里毫不顧忌,只是現(xiàn)在是在家門外。
“嘩啦啦!”一陣水聲,這里怎么會有水呢?我想,滿心疑惑。
“憋死了。爽!”一陣豪爽的笑,原來在方便。
我不經(jīng)意間又瞥到了一半白花花的屁股,有一塊青色胎記,皮膚細膩,趕忙把目光縮了回來,念了聲罪過。
原來玉女是這樣的,我臉紅紅的想。
等了幾分鐘,樓道里沒聲音之后,我才繼續(xù)往上走,我不能給別人添麻煩,哪怕是無意間的遇見。我這人一向心善,現(xiàn)在腦袋里滿是白花花的晃動,我的心又沉重了許多。
一群人呼啦啦的沖了下來,是警察,后面跟著一個垂頭喪氣的少年,滿手的鮮血,嘴里囁喏著什么話。
從我面前走過的時候,我才聽清楚。
“我不想殺他,我不想殺他……”這家伙已經(jīng)到了崩潰的邊緣了。
我剛要往上走,又下來一群人,拿著大大小的器材,像是攝像機和話筒。
“大新聞,弒師碎尸案告破,快來!”一個記者興奮地給同行打了個電話,深諳‘獨樂樂不如眾樂樂’的道理。
“我們走吧,去看看那個殺了父親又殺了老師的孩子?!?/p>
“你還沒搞清楚,那是一個人。”
“哎呀呀,快走,這可是個大爆點?!?/p>
我搖了搖頭,這孩子怕是毀了。
現(xiàn)在我繼續(xù)往上走,包工頭住的樓層很高,這樓看著干凈,其實很臟,我的手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想再碰樓梯邊的扶手了。
我一步一喘,慢慢的向著上面爬去,這路上再沒見到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還好,我松了口氣。
站在老板的門前,我遲疑了一會兒,剛才在下面鼓起的勇氣已經(jīng)慢慢消耗光了。我嘴唇不斷地顫動,心跳加速帶出了臉上的汗珠,腿肚子也在打著擺子。
我想了想,最終還是抬起了手朝那扇門湊了過去。
啪!門開了,我愣了一下,我的手還沒碰到門。
一個嬌軟的身軀撞進了我的懷里,我倆都發(fā)出了一聲痛呼,躺在了地上,其實我想說真舒服的。
這時候我才定睛看了看,原來是老板的秘書,也是他的情婦。
“老板呢?”我問。
那叫小麗的女人愣愣的看了我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也不答話,只顧著收拾自己手里的東西,亂七八糟的,她蓬頭垢面,完全沒了平日里的艷麗多姿。
“老板呢?”我又追問。
“上天臺了,那家伙?!苯K于得到了答案,只是這女人是怎么回事,平日里說到老板可是嬌滴滴能嚇死人的。
“上天臺做什么去?”我又問。
“問什么問!能做什么,那里高,死得快!”這女人一把推開我,不耐煩的走了。
我急急忙忙的往天臺上跑,想要在那之前救下老板。不至于,我想,為了我的兩個錢就去尋死。
“老板!”我喊了一聲,看著那個禿頂?shù)呐肿诱驹诹颂炫_的邊緣上正往下探。
“老張,還是你有情義,在我死前來看看我?!倍d頂胖子轉(zhuǎn)過臉來,看到是我,有些感動。
“不至于!”我說。
“你不懂,老張!我所有的錢都被卷跑了,辛苦半輩子,坑蒙拐騙的全都打了水漂。我必須得死了!”他有些絕望地朝我吼道。
“不至于!”我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沒了錢,我還剩下什么?這條命嗎?那還不如讓我去死!”他開始咆哮了。
“你的我也還不上了。”這胖子飛出去前說了這句最后的遺言。
我狂奔到那個位置往下看,看那個肥碩的家伙逐漸變成一個小黑點,在我的視線里跑遠。
啪嘰!這胖子砸在了人家的車上。
“我去你姥姥的!”我早就想說這句話了。
“這車沒法開了!”我心里想這胖子真是個害人精,死了還禍害一輛車。
這時候大廈的燈亮了起來,氣派又輝煌。
電梯亮了,我該下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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