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雨靴
白雨靴
我上的小學就在我家馬路對面。
我家附近小孩少,沒玩伴,學校里孩子多,熱鬧。所以我不討厭上學。
盡管每天去得很早,教室里卻往往有三五個孩子已經(jīng)到了,因為不是第一個到教室的孩子,我每每很沮喪。后來才知道,這些早早去學校的孩子,家離學校很遠,中午在家吃過飯后常常不睡午覺直接到學校。我吃過午飯不管睡著睡不著,都要上床躺著,不然會被大人責罵,暗地里很是羨慕這些孩子,沒人管,真自在。
小鎮(zhèn)只有一條南北柏油路,夏天時候,常下暴雨。暴雨之前,黑云打頭陣,我們玩著玩著,發(fā)現(xiàn)天突然黑了,抬眼望去,北方,黑云變化著,一會兒像黃牛、一會兒像駱駝、一會兒像故事書里披頭散發(fā)眼珠烏泱泱的女巫、一會兒四散開來像巨大無比的惡心的蜘蛛,云層越來越厚、顏色越來越黑,樣子越來越讓人害怕,孩子們便大聲互相招呼:“要下雨了,回家嘍!”全都拔腿往家里跑,邊跑邊回頭看身后那跑得也飛快的云,害怕被黑云追上。
雷聲遠遠地傳來,暴雨來了。蠶豆大的雨點砸在地上,砸起一個又一個黃泥點子,顯然土地渴得很厲害,很快,土地喝飽了,地上匯起一條條小泥流,屋檐下的雨水像從天上一盆一盆往下倒,地面讓雨水刷洗得黑亮黑亮,小泥流也慢慢亮起來,寬起來,像小溪。(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暴雨過后常發(fā)山洪。山洪夾帶著山上的樹枝草葉泥沙從鎮(zhèn)北邊洶涌而來,沖到街面上勢頭已經(jīng)減弱,卻依然洪濁涼爽,孩子們放學回家成了大事,一個一個手挽著手趟過街,像趟過一條小河,偶爾低頭看一下河面,只覺頭暈。我在一次山洪來臨回家時被樹枝劃傷小腿后,就有了一雙很珍惜的白雨靴。那時候,孩子們要么穿又大又楞的黑雨靴,要么就穿塑料涼鞋,白雨靴很少見。
因為這雙白雨靴,我還特地寫了一篇作文,被老師當成范文在課堂上讀;被老師表揚,心里總歸是歡喜的。
又是下雨天,放學,我穿著白雨靴正和同學手牽手開開心心走著,排在后面的王大勇突然沖上來,狠狠地在我的白雨靴上踩了一腳。腳上一股鉆心的痛傳來,生眼淚一下冒出來,我卻不肯示弱,使勁瞪著他:“你干嘛踩我?”
王大勇是我們班上到教室很早的孩子之一。他個子很高,瞇縫眼,人很瓷實。他惡狠狠地沖我揮著大拳頭:“踩你怎么了?就要踩你的白雨靴!有本事你告老師去!”我忍住眼淚,仰起頭盯住他:“你欺負人!”同學在旁邊使勁拉我:“別跟他吵了?!蔽液莺菟﹂_同學的手,攔住王大勇:“你再踩我一腳試試!”“嘭!”王大勇照我前肩膀結(jié)結(jié)實實來了一拳,我跳起腳沖著他的前胸打了一拳?!皠e打了,王大勇他爸來了!”我一回頭,看見一個黑臉大叔走過來,個頭矮矮的,只有王大勇肩膀高。只見他沖著王大勇一揮巴掌“啪啪啪”,脆生生的聲音,王大勇的臉上立刻有了五個紅印子?!白屇阈∽釉俅蚣?!打女生!”“啪啪啪”又是幾巴掌。
王大勇一聲不吭,臉腫得像饅頭。又是一腳,王大勇身上全是泥。又是一腳,踢得王大勇晃了一晃,差點摔在泥地上。我嚇傻了。哆哆嗦嗦跑過去:“大叔,別打了,別打他了!”
黑臉大叔停下手,冷著臉:“哼!回家收拾你個兔崽子,往回滾!”昂頭走在前面,王大勇耷拉著腦袋,一拐一拐跟在后面,像一條個子很大的小狗。
我也回了家。
一進門,媽媽陪著笑臉:“小北,家里今天吃的面條,你要是不愛吃就去旁邊小賣部買點吃的?!蓖R宦犚姵悦鏃l我就滿臉舊社會,那天破例沒有拉長臉,只是悶著頭說:“知道了?!?/p>
爸爸媽媽交換了一下驚奇的眼神,爸爸彎腰摸摸我的額頭:“怎么了,沒著涼吧?”
“沒有?!蔽乙廊挥袣鉄o力。
“被人欺負了?”
“沒有?!蔽乙е齑?。
“那早點睡?”
“好?!?/p>
一回家嘰嘰喳喳說個不停的小麻雀啞了聲。
白雨靴被劃了好大一道印子,怎么也洗不掉。
第二天,我一直不敢看王大勇的腫臉,雖然他打了我,但是他有那么一個打起人來那么發(fā)狠的爸爸,也夠倒霉的。
后來,王大勇再也沒找過我的茬,相反,還挺配合我這個班干部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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