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歲月里的香樟樹
沒有滿身香氣,卻是四季常青;不能拿捏歲月,總是記憶往往。香樟葉上的晨露像是在呼喚兒時跳躍著的五顏六色,帶著懵懂的呢喃在眼睛里洋溢著模糊得柔光,歲月里住著一棵香樟,不時的隨著脈搏跳動。
好些日子沒回到老屋了,準(zhǔn)確來說是老屋基了,兒時住的老木屋幾年前被拔了,只剩下繚亂基地,上面輕松的長著幾根蒿草。原來的水井被埋了,邊上的香樟樹(由于它很硬,小時候我們叫它石頭樹)不復(fù)存在,再堅硬的軀殼也沒能熬過歲月的蹉跎,最后只剩下滿身菌子的木樁。
回憶那些年不可一世的香樟,落一片葉都十分優(yōu)雅,它似乎都可以掌控整個四季,保護著整個老屋院子,看著我出生。
春,香樟像是束著青衣的白面書生。被白雪洗過的樹葉格外亮堂,面上還吞吐著煙氣,籠罩著整個老屋,連空氣都變得甜潤了。走出屋子,似乎已經(jīng)沒了寒意,就著香樟的青煙,每個人都像是增了一道仙氣。春天的陽光是柔和的,它慢慢的伸進香樟葉里,給這位青衣書生又增加了一道金黃的絲帶。順著這道絲帶看去,一簇簇白色花苞映入眼簾,拾一朵放在鼻尖,像是從白裙里透出來的一股香氣,頓時精神抖擻。父親說,每年都是這花香提醒他該開始田間的耕作,花香滿園撲鼻時,農(nóng)家翻田種粟子。
夏,香樟像是滿身活力的農(nóng)家漢子。夏天是香樟最蔥郁的季節(jié),白色的花簇都變成了綠色的圓子,填充在枝丫間、葉縫里,整棵樹看起來更加的壯實,像是要跳到屋頂上去,蓋住那些滑落的瓦片。天亮得比以往都早,等到我起床,父親早已經(jīng)牽著黃牛出了門,站在香樟樹下,只能看見他身后的背簍,上面掛了兩張香樟葉,定是出門前黃牛抬頭扯下的。地上還落了幾張,拾起來可以看到樟葉的脈絡(luò),從葉柄伸向每個角落,不僅撐起每個葉面,也送去了充足的水分。總覺得像父親的手,也是突兀的脈絡(luò),也是不斷地供給,但我不愿這是一片落葉。
秋,香樟像是滿腹經(jīng)綸的文藝賢者。周圍的山像是被畫家用棕黃色的畫筆圖染了一遍,只是在角落處掛了幾點綠色,不如春的漫山紅艷,不如夏的青蔥優(yōu)郁,但古銅色也是這個村莊的另外一份美麗。香樟樹卻沒有枯黃,只是果實成熟得變了黑色,在綠叢里搖搖欲墜,像是搖動著賢者的筆墨,在書寫這個季節(jié)的忙碌與充實。母親每年這個季節(jié)都要嫌棄香樟,因為它老是不落葉,擋住了晾曬糧食的陽光,并說來年定要鋸了它,年年如此。父親倒是最喜歡這個季節(jié)的香樟,每當(dāng)卸下谷擔(dān)子,第一件事便是坐在樟樹下,擦去滿頭大漢,慢慢的卷著煙卷子,笑著盯住眼前的谷堆子。(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冬,香樟像是古城里筆挺的將軍。就算是寒冬大雪,香樟也只是隨意的枯了幾片葉子,表示對這個季節(jié)的尊敬。但還是填充不了渾身的蔥郁,相比之下卻越發(fā)的筆挺。但是樟果落了,黑黝黝的,像是皺了皮的珍珠般。每年冬天母親都會把樟果撿來曬干了收藏,因為我和弟弟每年冬天都會生凍瘡,母親每年都會把樟果煮熟了用布包起來給我們熨手,如是幾次,凍瘡便全好了。每到大雪紛飛時,父親就會用竹竿去給香樟散雪,他說怕它的枝丫被大雪壓斷了,來年沒了收成,我一直不知道其中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就算我問起,父親也只是對我笑。也許樟樹也會笑,它會笑著守護著這個院子,像守著古城的將軍那樣。
前幾年,扶貧政策下來,村子里的鄉(xiāng)人都把老院子拆了去公路邊上蓋起了磚瓦房,村子一下子寂寞了。父親不愿意讓別人來拆,便自己拿著釘錘一個人把院子一點點拆了下來,那時候我在上高中,父親一直希望我考一個好大學(xué),他知道院子是留不住的。最后香樟樹也終于被鋸了,被父親用刨子推成了新屋的家具。
如今再也見不著剛?cè)峒娌⒌睦舷阏亮?,可能是因為已?jīng)沒有老屋需要保護,老屋里的人也長大成人了。它見證了我得出生,我見證了它的逝去。美了無數(shù)個四季,最終都化成了一抹香煙,永久的住在所有的歲月里,繼續(xù)在柔光里徜徉,邂逅一段更美麗的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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