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娟兒

辦公室一名男同事給媳婦打電話時總是一口一個娟兒,赤裸裸熱乎讓人發(fā)膩,這種膩,竟讓我完全沒有記起來,我也曾有個叫娟兒的朋友,她靜悄悄的在我心底一直藏著,很多時候,我都記不起她。即使記起來,也沒有勇氣打電話問候一聲。
娟兒是我大學(xué)室友,住我上鋪,一個明麗又叛逆的貴州女孩。
錄取通知書突然將一個農(nóng)村土生土長,不曾見過一點世面的我拋向了大城市。初上大學(xué)的我,素凈膽怯。我暗自驚嘆居然有那么高的樓,都是些什么樣的人住在上面,車居然那么多,城市里的狗都會等紅綠燈,大學(xué)那么大,樓那么多,誰會記得自己是在哪一幢樓的哪一層。這些沒見識的想法被娟兒一一嘲笑。她會兩眼瞪圓,語氣充滿嫌棄的說,天哪,這你都不知道,這些年你都怎么活過來的。這時我總會很受挫,表情波瀾不驚,心里卻總默默反抗,不知道我不也活過來了時,娟兒又總會忍俊不禁噗嗤一笑,眼睛里滿是笑點的給我普及。
后來的相處中,我們相見恨晚。我們會時不時沿著湖邊走一溜,邊走邊點評路過學(xué)姐學(xué)妹們,若是胸大膚白個子高的我倆就一路依依目送,末了還要憤憤的嘀咕,胸大屁股大的跑800米一定前搖后晃影響身體平衡,體測穩(wěn)穩(wěn)的得掛。這么一嘀咕,我剛剛還有的一點點小自卑立馬就散了,倒還傲嬌得不行,我是沒有大胸大屁股拖后腿的。這時娟兒就像按下了按鈕一樣,咯咯咯笑個不停,中途還要冷不防地拍幾把我的胳膊,說胸大屁股大的才不會掛,一開跑就像接力賽,A男拉著跑一段,B男拉著跑一段,跑起來才叫快呢。每每這時,我就笑她猥瑣,把男同學(xué)想得跟餓狼似的,那前搖后晃得女同學(xué)像逃命似的,A狼窮追,從后背搭上一爪,剛掙脫B狼又撕扯一程,C狼急不可耐地等著撕著一嘴。若是平胸的,還胖,還黑,臉上還有痘,只瞅一眼就趕緊收住目光,好像我們是什么絕世美人,不稀耷多看一眼歪瓜裂棗。我們一般是不會討論過路的男的。那時我們都瘋狂迷戀美劇,審美自然也是挑剔的,身板要硬,眼睛要碧藍的,要透著魅惑人的智慧的光,外型要冷酷,內(nèi)心要溫柔,最好是個出手要快、狠、準的特工,而且絕不為女色所動。所以即使路遇張杰、黃曉明,也入不了我們的眼。有次路上幾個男的沖我倆吹了個口哨,頗具挑逗意味,我拉起她得手趕緊走,內(nèi)心里我看不起這些故意裝作很酷的男生,同時又害怕他們的痞里痞氣。娟兒一點也不怕,而且表現(xiàn)得挺合他們的群,拽拽地甩一句:“去唱歌還是去吃飯啊”,那幾個痞子大概是沒見過這么上道的女生的,一下子愣住了,然后娟兒攥緊了我的手,笑嘻嘻地丟給他們一句“小屁孩”就拉著我狂跑,幾秒后身后一陣爽朗的笑。跑出老遠后,我才罵她說話魯莽,要是他們追上來了說不定會揍我們一頓,然后為了防止我們報告學(xué)校干脆毀尸滅跡推下湖,我腦中甚至閃出老師帶領(lǐng)同學(xué)們到處貼我們的尋人啟事的畫面。娟兒罵我傻,說最劃算的是先奸后殺,我就問她如果有機會選擇,是舍身取義還是茍且偷生,娟兒說才不管什么節(jié)操,肯定得想盡辦法活呀。為這話,我一度覺得她是個挺隨便的人。多年過去,參加工作,戀愛,結(jié)婚、養(yǎng)孩子,何嘗不是一次次被現(xiàn)實強奸,卻還是挺著,活著,并期望著美好。
后來,還是和娟兒疏遠了,直到現(xiàn)在,也未再打過一通電話,我發(fā)的動態(tài),她都贊 ,但我就是沒有勇氣打電話問問她過得怎么樣。
她熱愛旱冰,經(jīng)常約一伙人去刷街,欻欻地在夜晚的車水馬龍中穿梭2個多小時,回來時滿頭大汗,像個小伙子一樣把裝備胡亂一甩就直奔衛(wèi)生間,穿著睡衣,接一盆冷水就從頭頂澆下來。我就勸她,要愛惜身體,冷水澆頭以后會頭痛,她像說知道了一樣說我想英年早逝。我只當她說胡話。(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有一段時間她越發(fā)的明艷,簡直像只多彩的蝴蝶,飛舞在圖書館、體育場、自習(xí)室和宿舍之間。宿舍真的只成了睡一覺的地方。她買了幾條昂貴的、很有質(zhì)感的白色裙子,穿上前露溝后露脊背。娟兒微胖,經(jīng)常運動使她的腿肚子緊繃繃的,甚至像男生的腿,有肌肉塊,穿上細跟高跟鞋每走一步都鏗鏘有力,咚咚的遠遠地都能聞到自信的味道再配上一絲不茍的妝容,散發(fā)著過度成熟的韻味。娟兒一本接一本地看世界名著,瘋狂地跑步,健身,也開始節(jié)食,不再吃垃圾食品,當然,期間少不了各種渠道的異性請吃飯、請散步。娟兒都爽快地答應(yīng)了。娟兒有過一個男朋友,異地戀幾年,被傷得不輕,眼淚沒少掉,終究分掉了。反正娟兒單身,想來赴約不為過的。
娟兒愈發(fā)的明艷。她會興高采烈的跟我講誰怎么樣怎么樣,起初我也是很興奮的,被她得雀躍的情緒牽引著,想象著男1號如何的幽默,男2號如何的穩(wěn)重,男3號如何不靠譜。期間她和輪滑社的師兄“不多”好上了,她口中的“不多”千好萬好,另全校男生黯然失色。我并未替她高興,我是見過“不多”的,沒眼緣不說,還覺得他不是一個實在人,當然這些我不止一次的跟娟兒叨叨,希望她擦亮眼睛看清楚。娟兒開始了一段火熱的愛情,這愛情活力四射,要么是說走就走的旅行,要么是野外燒烤,要么是登山。娟兒從不像小姑娘一樣耍性子鬧“不多”,也不撒嬌煲電話粥,也不見“不多”送娟兒裙子、手鏈之類的,總之,娟兒的這場戀愛談得很“爺們”,很灑脫。
后來的事就不那么美妙了。娟兒精心梳妝打扮,去參加“不多”女友的飯局。是的,“不多”是有女朋友的,一直在老家,談了挺多年了,也都見過了家長,是快要結(jié)婚的那種。這是娟兒告訴我的。娟兒還告訴我她挖墻腳的負罪感,她在愛情與道德之間的糾結(jié)以及她對“不多”的看法。“不多”的幽默開朗將她拽進甜蜜的戀情中,“不多”的浪子情懷又讓她不敢邁太多步,索性就今朝有酒今朝醉。再說那場尷尬的飯局,我是怎么也揣測不來娟兒是懷著怎么的心理去吃飯的,席間是怎么拿筷,怎么下咽,更不敢揣測,抬頭與那個可憐的女孩目光相撞時,誰的目光更閃爍,誰最先躲開。沒錯,我心疼那個女該。我那時也是分隔兩地的戀愛,相互猜忌,苦苦守候,眼巴巴盼望,從那個女孩身上,我突然清楚地看見我的悲涼和難以訴說難以掙脫的痛苦。我暗自安慰,那是個傻女孩,并不知道千里之外的“不多”都干了些什么。但是傻女孩隔著山、隔著水還是嗅到了娟兒。唉,這個聰明的、落寞的、傻傻的女孩兒。
飯局之后,娟兒漸漸昏暗下來,好像從來不認識一個叫“不多”的人,轉(zhuǎn)而沉浸在美劇中,獨自舔舐傷口。這傷口確實血肉模糊,但同時也太不名正言順。娟兒把白裙子也收了起來,妝也不化了,書也不看了,整日窩在床上,整個人像抽調(diào)了隨和的性格,只留下剛烈的脾氣一樣,稍不順心就暴躁起來。娟兒甚至經(jīng)常莫名其妙的一句不想活了。
后來,娟兒和那個劈腿無數(shù)次的前男友又好了,并不是有多愛,而是情分難忘,而是娟兒內(nèi)心清白,相信“浪子回頭”的珍貴。娟兒又不是完完全全會被情所控的,娟兒是有抱負的。有段時間我和娟兒瘋狂的學(xué)習(xí)英語,我們都想出國旅游時能說一口流利的英語。我的熱情潑灑了不久就熄火了,娟兒一如既往的學(xué)習(xí),為了練口語下載了專門的語言自學(xué)軟件和外國人語音對話,相互學(xué)習(xí),我暗自欽佩娟兒的毅力,照這趨勢,娟兒肯定能走出國門。后來,氣氛就有些不對了,娟兒總是被逗得嘎嘎笑。外國大叔或者小伙的幽默和熱情穿過國境線,輕而易舉的貫穿在娟兒的身體里了,這時我覺得有些不妥,具體哪里不妥我也說不上來,也許Mark、Willian或者James就是小學(xué)時常寫信聯(lián)系的筆友一般的存在,互相鼓勵,幫助,再偷偷吐槽下老師之類的。當然了,筆友總是里禮尚往來的,信件末處總會寫上,誠摯的邀請你來我家玩。國外的神秘人邀請娟兒去玩了。娟兒時異常興奮的,眼睛里滿是幸福來得太突然的激動。我并未替娟兒感到任何高興,相反覺得兇多吉少,誰知道他是誰,是干嘛的,隔著手機的愛情怎么就這么奔放呢,幾天時間就這么肆意綻放了,萬一他是虐待狂呢,萬一他販賣器官呢,萬一他總以這種手段在網(wǎng)上拐騙少女呢。娟兒天不怕地不怕,她沉浸在被外國人邀請的激動中。娟兒最后婉拒了熱情的外國人,但那位不依不饒,好像娟兒是他的真命天女一樣,要飛過來看娟兒。這下娟兒慌了,我也感覺大禍臨頭,好像那位已經(jīng)買了票,坐在飛機上,明天或者后天就會到,然后他會求婚,非要結(jié)婚。這樣的想法嚇壞了娟兒,她立馬刪除了那位即將遠渡重洋尋覓真愛的外國人。
驚魂落定,一切歸于平淡。娟兒又開始了暴食暴飲,其余人忙著畢業(yè)實驗和找工作時,娟兒依舊過得渾渾噩噩,時常念叨著不想活了之類的。娟兒的消極已經(jīng)不是情緒方面的了,迷繞在娟兒周圍的壓抑氣氛散開飄在整個寢室中。畢業(yè)季總是匆匆忙忙的,照相、答辯、找工作,乒乒乓乓沒幾天大家就散伙了。我記得我走那天,娟兒和歡歡端著個臉盆,裝著各種舊貨,正要去賣,娟兒笑得純凈而燦爛。那種笑,隔了多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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