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回到家中

妻子回頭看了他一眼說：“不用，快完事兒了，回去等著吧?！?/p>

“哦，好嘞！”他一轉(zhuǎn)身看見妻子臉上掠過一絲笑容……

飯菜端上桌，一家三口圍在一起吃飯。女兒賈云鶴津津有味地吃著西紅柿炒雞蛋，這是她的最愛。

妻子孫運霞瞅著他說：“今天怎么出息了，還要過來幫忙？你如果會做飯早好了，我至于天天這么忙嗎？一大清早起來就送孩子上學，然后上班，下班還要上市場買菜，最后回家做飯。幸虧咱家住二樓，否則不得累個好歹兒的?！?/p>

賈慶軍的眼睛瞇成了一條縫，握著媳婦的手說:(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人家關(guān)心你嘛，我的媳婦自己不疼誰來疼？以后我專門學一學做飯，我就不信做不好？從今往后咱家吃飯的碗由我來刷……。”呦，他不知道啥時候也學會甜言蜜語了，連他自己都不清楚。

“這還差不多，你看看外面的樓窗口，哪家不是男的系在圍裙在廚房里忙活?！?/p>

“是，老婆，明天我也系圍裙在廚房干活。”

“你快得了吧，你少氣我就有了?！逼拮影琢速Z慶軍一眼。

“咦，你怎么就吃那么一丁點兒，半碗大米飯？”

“這幾天我有點不得勁，可能是春天上火的緣故，胃口總不好。我感覺心里像火灼一樣難受，沒有食欲?！彼孀∥覆?a target="_blank">痛苦地說。

“明天上醫(yī)院檢查一下吧，有病別硬挺，小病容易大發(fā)了?！逼拮右荒橁P(guān)切?！皼]事兒，吃點藥就好了。明天我去買一盒藿香正氣丸。”他明顯不以為然，沒有重視。他一向依仗著自己的身體好，對于小病小災比如發(fā)燒感冒等一味地干挺，有的時候挺過去了，有的時候挺成重癥掛上了吊瓶?！澳愣妓氖鄽q的人了，還不會自己照顧自己的身體？尤其是咱們打工的人，任何時候，別忘了身體是本錢?！睙艄庀缕拮訉O運霞坐在一旁發(fā)呆……

“明天還得拿錢給女兒買課外書，還要交水電費以及有線收視費，唉！這個月又要花錢了，這日子可怎么過??？真愁人。”

“喂！賈慶軍，就你那每月1200元錢能養(yǎng)活我們娘倆嗎？離婚是早晚的事兒……”妻子的話如寒風中的刀鋒咄咄逼人。

“你知足吧，父母還在外面租房子住呢。老房子一共前后兩間，前面一間老房子回遷的新樓，讓給我們住。后面一間的老房子賣了還咱倆結(jié)婚時欠下的債。

雖然六十平方左右，一家三口也夠住了。我是家里唯一的兒子，以后不全是我的嗎？另外我還有一個妹妹，人家是開山莊的，衣食無憂，還能和我爭財產(chǎn)嗎？”賈慶軍在心里說。

夜晚靜的出奇，地上掉一根繡花針都能聽得見。老古板的鐘點總是一個節(jié)奏，妻子的呼嚕聲響徹云霄。女兒也吧嗒著小嘴兒進入了甜美的夢鄉(xiāng)。軍卻輾轉(zhuǎn)反側(cè)睡不著。他的腦袋像被控制了一樣，又如同過電影，那些往事好像隨風消逝的飛花落葉，飄遠卻埋藏在心間……

他高中畢業(yè)就接了母親的班兒，1986年12月6日，被局里統(tǒng)一集體分配到吉林省敦化林業(yè)局和平林場。一個在市區(qū)里長大的十九歲的青年，哪里見過大山，真正到了溝里，立刻感覺自己被四面八方的群山所包圍。大雪沒膝，寂靜無聲。

新工人陸續(xù)分進了林場前段小公隊，賈慶軍在第二小公隊。白天跟著師傅們上山采伐作業(yè)，晚上住在山上地窩棚里。和平林場地處長白山張廣才嶺的腹地，群山環(huán)抱，樹木叢生，這里有高大的喬木，以及針闊葉混合林。比如紅松，青楊，樺樹，榆樹，椴樹，水曲柳等。富爾河繞林場邊緣流過，水流湍急，斗折蛇行，最后匯入牡丹江。

聽說山上藏有珍貴的野生動物和奇珍異草。東北虎和黑熊倒是沒看著，不過賈慶軍在干活的時候碰到一頭大馬鹿。渾身淡棕黃色，頭頂上長著高高的鹿角，甚是威風。遠遠站在高坡上機警地望著賈慶軍，他往前走一步，它就向后退一步，最后逐漸消失在林海雪原中。

樹枝上的“藍大膽鳥，”生性活潑好動，不怕人兒。對人好像有一種天然的好感，不到跟前不飛，甚至用手都能一把抓住。

晚上樹林里漆黑一片，充滿神秘感。恐怖的鳥獸叫聲接連不斷，令人毛骨悚然。

地窩棚的火坑燒得燙人，松木老桿在鍋底坑里噼啪作響，上面沒有一個節(jié)子。賈慶軍越來越想家，他站在火車的鐵軌上向遠處望去，心想，一直走下去就能到家。

第二年的春天，積雪融化，綠草發(fā)芽。

一場春雨過后，宿舍的工人們都拿著手電筒乘著夜色去抓林蛙，一鐵勾刨下去就是一個林蛙。四月末正值林蛙繁殖季節(jié)，在溫暖的藻澤水塘里，有不少林蛙正在配對，如果此時下手，一把能抓住兩三個林蛙。蟾蜍遍地可見，他們都避而遠之，不小心踩上一腳都覺得惡心。

棉褲頭一天晚上就要炕干，否則容易做病。

早上，工人們在隊長的起床吆喝聲中洗漱完畢，他們依舊按部就班地上山干活。今天，賈慶軍和林場大集體的青年點一起去清林，隊長馬林已經(jīng)給他們劃分好了清林區(qū)域。

先靠著這個枯樹干坐一會歇歇再說。他心想：”林場清林這活太墨跡，適合女人干，說累還不累，但是面積大啊……再說現(xiàn)在林場采伐后就面臨放假，能有活干就不錯了，挑什么挑？”

溝里五月的春風已經(jīng)把雪融化，和煦的陽光暖洋洋鋪蓋在軍的身上。如一塊棉被，讓人昏昏欲睡。灌木叢里的小山鳥也在有節(jié)奏的唱著催眠曲。

;突然間，賈慶軍感覺恍恍惚惚好像有一個人向他走過來。哦，是隊長馬林朝這邊來了，只見馬林到了他跟前，用右手捋了捋自己腦袋上不多的頭發(fā)，還像往常一樣打著官腔說話：”小賈，你們這匹接班的小青年干什么活都不行，個個黃皮拉瘦的，還死笨的。

干油鋸手的下手活不行，跟拖拉機不會捆鋼絲索帶。就只能去清林了“。

他一聽火了：“隊長你也太小看人了，我們是新手不假，但我們也是老爺們?。【退闶裁匆膊荒芨?，至少還會干那個吧？”軍朝隊長馬林仰著臉不屑一顧地說。

會干哪個？好小子你敢頂嘴？馬林隊長的眼睛瞪的好大，指著他的鼻子說?！?尤其是你啊，我早就看你不順眼了，干什么活慢吞吞的，還不會來事兒。今天不用你清林了，給你放假回家呆著去吧?！瘪R林隊長說完就用腳使勁踢他讓其離開。他上來犟勁了，站在原地就不走。

不知怎么回事兒？他感覺好像流淚了，臉上濕乎乎的。真是孬種，他暗自罵了自己一句。此時的馬林隊長惱羞成怒，五官氣得都挪了位置變了形。

突然間馬林隊長的臉變成了一個怪獸的臉猙獰的向他撲來…他突然從夢中驚醒，嚇出一身冷汗。

哦，原來是在做夢啊。怎么感覺自己的臉上好像有東西呢？他用手一摸竟是鳥糞：”我說怎么在夢里好像淌眼淚了，原來是鳥糞。真倒霉！”

他剛要起身干活，忽然看見山坡下上來七八個女青年，每人手里都拿著砍刀和斧頭，原來是林場里的幾個女青年。

她們來到了他清林的地頭，不由分說就開始干活。這一下把他弄糊涂了：”干什么??？你們搶活干啊！這快地是今天我自己包下來的啊，掙的錢都是我的?！?/p>

他聲嘶力竭的喊到，情緒異常激動。有一個女青年抬頭望著他說：“你誤會了。是馬林隊長讓我們來幫助你干活的，說你沒干過溝里的活，挺孤單的……”突然，當……當兩聲鐘響打斷了他的回憶。

賈慶軍抬頭看一下墻上的鐘表，已是凌晨兩點。

他感覺眼皮有一點沉……恍惚中自己正在手術(shù)室里正在實施緊急搶救，心臟復蘇電擊無效，再次電擊…

醫(yī)生摘下口罩搖搖頭離開了…

他的身體逐漸變硬，體溫一點一點變涼，直至最后一口氣息咽下，監(jiān)護儀上顯示一條水平直線。

他是在橫穿馬路的時候，被汽車撞飛身亡的，在那一瞬間軍推開了身旁的妻子，恍惚間他看見是一輛黑色捷達轎車…

他的靈魂從尸體里飄了出來，像一股人間蒸發(fā)的氣流，變得輕靈通透，如空氣中的水蒸汽泡一樣透明而輕飄。賈慶軍的外表幾乎和他生前一樣地年輕英俊，只是微笑里帶有幾絲憂傷。

他忽然聽見了外面母親悲痛欲絕的哭聲，和父親難過的嘆息。他心碎了，這是世界上最痛苦的哭聲。緊接著又傳來妻子與女兒的震天嚎啕……

月夜下，他隨著秋風飄回了家，看著熟悉老房子的大門斗和院落心里似乎松下一口氣，他摸摸門環(huán)，手微微顫抖，嘴里輕輕地呋喃了一句：“媳婦，我回來了！”

院子里靜悄悄，只有樹葉嘩嘩作響，讓人感到有一絲瘆得慌。一張破蜘蛛網(wǎng)掛在房檐上隨風飄擺……

他飛進了自家的院子，飄了一圈，走到后院。他突然看見媽媽的窗戶上微微的亮著燈光，于是他輕輕推開虛掩著的房門，看見電燈下母親正在縫一件破舊的上衣，父親躺在炕上發(fā)呆。干癟的臉上掛著清晰的兩行淚痕。那是他的夾克衫，穿了好久一直想扔掉了。桌子上擺著他的遺像，

還有許多他小時候的照片。媽媽叨咕著他的小名喃喃自語…痛苦的咀嚼著那段時光。

他流著眼淚喊了一聲：”媽媽！”可是媽媽好像沒有聽見。軍在母親的肩頭上撿下一根白發(fā)匆匆退了出去。

他回到前院來到了自己的書房，書架上空空如也。自己的寶貝書畫已不見了蹤影。

他怒沖沖來到妻子的房間，里面暗淡幽黑，借著月光他看到女兒已經(jīng)睡著了，妻子正在打電話。

只見她在屋子里來回走著，臉色蒼白，幾乎激動的對著電話喊叫：“不是說好的嗎？除掉我家他緊接著你就離婚嗎？怎么說話不算數(shù)了！你們男人都是豬狗不如…否則我揭穿你開黑色捷達車故意人為制造車禍蓄謀殺人！…”

他聽后半晌沒說話，臉憋的通紅，說不上是憤怒還是悲傷。沒想到自己的妻子竟與外人合謀害他？不能過了可以離婚，何必取人性命。

他反省到自己的確沒有本領，一個工人給不了她們娘倆大富大貴的物質(zhì)生活，自己每一個月的工資都計劃著花，否則就堅持不到月底?？匆姾靡路桓掖贸缘牟桓屹I，遇到生老病死以及災難根本沒有抵御能力。弄得人整日里緊張兮兮的。

在這個商品社會里，物質(zhì)的力量是巨大的。

可他愛她們啊！正如他妻子所說:"我需要的是一個強人，而不是一個好人……"

親眼看見她從單位出來就上了一輛豪華寶馬轎車，那是她們順發(fā)服裝廠老板的車。這些日子她經(jīng)常以加班為由夜不歸宿，為此他和她吵過，冷戰(zhàn)一個月。軍找過她的老板，一個老謀深算的家伙，戴著金絲邊眼鏡勸他放棄，還說了不少侮辱他的話，他動手打了那家伙。

他近期精神恍惚，總感覺自己好像被人跟蹤，有幾次一輛黑色捷達車險些撞到他……

此時他怒發(fā)沖冠胸火中燒，對天發(fā)誓要報仇！這時他體內(nèi)的水汽不斷的在膨脹，他覺得雙腳正漸漸的離開地面，控制不住飛向夜空。突然他感覺自己白光一閃，轟的一聲，煙消云散。

他醒了，表情呆滯，目光茫然。他被自己剛才所做夢所驚醒了。他轉(zhuǎn)過頭去，妻子和女兒還 在自己的身邊幸福地熟睡……

此時，他的枕巾已被汗水和淚水弄濕了一大半。這時侯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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