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茶
母親說我自幼堅實,可未及十歲,卻狠狠病了一場,很多人都認(rèn)為我命無幾絲。因為久未上學(xué),對門的三叔自行將我的板凳扛了回來,讓母親心驚,我自己卻從未想到過死。
村中一大仙放言若不叫她看是看不好的,可我家自祖上就無此信仰。父親背著我四處求醫(yī),一次泥濘未干,回來翻過上面村莊的山河埂,一滑之下為護(hù)背上的我周全,父親猛地將右膝深深地跪進(jìn)黑土,母親日后說起,想必當(dāng)時跟在后面的她已然動容。
那時,強(qiáng)力松讓我像一塊發(fā)酵的面團(tuán)般膨脹,渡船坐車,令人側(cè)目。有人問母親是否是肥胖癥,而我可能因為尚小,并不知覺。
也吃過很多單方,像兔心、豬心,好像還有全黃的母雞之類。
后來,我們?nèi)ピO谀莻€叫黃山地的地方,訪一位退休在家,據(jù)稱專治此病的老中醫(yī)。
下了火車,在父親背上,我第一次看到江堤之下盛開著艷粉的荷花,不像我們村邊荷塘的白色。那個村口有一條獨木橋,村中有一座中藥房,據(jù)說是當(dāng)?shù)卣畬iT為老中醫(yī)所設(shè)。老者看過病歷,搭過脈搏,不知道說了些什么,我看到父母的臉上隱約有了舒悅。(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自此,祖母一日三餐為我熬制了整整九個月的中藥,只是她從不提藥,只說好茶。
良藥苦口想來應(yīng)是中國特有,真正是原生態(tài),不像西藥包上糖衣或制成膠囊。祖母總用一只小號的碗,稱作壽盞的盛那黑褐的湯藥,喝藥之前總還會備兩團(tuán)棉花塞住鼻孔,一個糖塊緩解那無可名狀的中藥味。
恨病吃藥,我明白再難吃總難不過病著不好。母親隔幾天便去換單子抓藥,祖母的藥罐煨壞了好多個,好在我一日日地恢復(fù)著原形。來看我的人說話開始大聲,姑姑買來了兩面我喜歡的小圓鏡。母親四處搜羅一些書來消磨我病榻上漸漸清健的時光。
當(dāng)我再次將雙腳踏到地上,因久不著力,真如踩在棉花堆上。我終于還是能從房中出來坐在大門口了,很多人開始相信我被從大石岡的墳場門口拽了回來。
末了我又被帶著去了一趟那位老中醫(yī)處,老人家明言已無需吃藥,只要養(yǎng)息。父母千恩萬謝,我雖仍薄弱,但終未死成。
時至今日,我對中藥味仍猶敏感,每每嗅及總會想起祖母,想起那場沉沉的病痛,想起祖母將藥稱作好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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