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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觴〈下〉

2017-06-29 11:33 作者:磋砣歲月  | 15條評論 相關(guān)文章 | 我要投稿

文觴 〈下〉

薛運(yùn)明

天,真黑呀!我從微弱的電燈光下,走到木窗跟前,抓住窗桿朝外瞧,外面更是漆黑一片,偶爾有一只‘瑩火蟲’掠過。遠(yuǎn)處的沮漳河大堤上,隱隱約約閃著星星點點的光。

我嘆了口氣,緩緩回過頭來,掃視著眼前的一切:十米見方一間小黑屋,靠墻放一張小床,一張小木桌緊挨著,上面放著一支筆和一本便箋,一盞氣若游絲的電燈,有氣無力地發(fā)出昏濁的光,地上散落著揉成一團(tuán)團(tuán)的廢紙團(tuán),上面隱約可見《我的檢查》.《發(fā)自靈魂深處的檢查》.《血的教訓(xùn)》等字樣。

門沒關(guān)嚴(yán),虛掩的門縫中,可看到門兩邊坐著兩個粗壯的漢子,在農(nóng)村家庭那種很普遍的木椅上沉沉睡著,嘴里不時發(fā)出囈,一個瘌痢頭的漢子,哈喇子沿著嘴角往下流淌著,大約流的誕沫讓他不自在吧,時不時用手背呼拉一抹又往屋里斜瞄一眼,就又換個姿勢睡去。另一個大個頭男子,皮膚白白的,五官卻不調(diào)合,一張云盤大臉,安著一雙小眼睛,鼻子小巧玲瓏卻又有著一張‘血盆大口’。

天黑,是大自然的造化,它沒有特定對哪個人黑,對哪個人亮,沒有開我的玩笑,而命運(yùn)卻對我開了個玩笑,只是這玩笑開的太大,大到讓我承受不起。(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一九七六年,一顆巨星隕落,華大地舉國之殤,沉浸在無比的悲痛之中。

那年的秋天,我被生產(chǎn)隊派往大隊榨花廠,承擔(dān)全隊五萬多斤棉花的脫棉任務(wù),榨花廠子狹小,六個生產(chǎn)隊,十多萬斤棉花堆在那里,為了早日脫棉,早日賣給國家,變成人民幣。這天我值班,也該我們隊里榨花,榨出一部分,騰出一點地方,因為隊上還在送。

而一隊一個五大三粗的黑臉大漢,硬要霸占我們隊的地方,強(qiáng)行堆放他隊里棉花,因為是廠里分給我隊的地方,而且正在榨本隊的棉花,我肯定不答應(yīng),于是他仗著人高馬大,有幾斤蠻力,可我那時也血氣方剛,他先動手的情況下,我給了他一頓飽揍,這家伙慫了,當(dāng)他血流滿面往大隊跑去,并帶來幾個兇煞似民兵時,我才知道惹了禍。

九月九日至十八日期間,全國舉哀,停止一切活動,當(dāng)然不能打架斗毆。

在審訊一番后,大隊治保主任冉同志〈至今在鮮家港子一帶,提起他人們嗤之以鼻,至今仍在詛咒他,說他斷子絕孫。〉正告我,你的行為是反革命行為,今天你要寫檢查,明天要送你去“四八三”,〈那地方我曉得,十九歲在那搞過三線建設(shè),是修一個海軍碼頭〉。那里有一個犯人看守所,而“四八三”就是看守所的代名詞。勝利大隊被他送進(jìn)那地方的代居本〈后在教師崗位上退休〉因他參與圍觀了一起打人事件,更因為其人成份不好?!匆虿怀勺锒?dāng)即遣返〉

此時的我,被關(guān)在了大隊的這間小黑屋子里。一下子趺落到無底深淵,一想到要去‘四八三’,那是我的歸宿嗎?恐懼感籠罩心頭,想到我從小受到的磨難,在這個氏族觀念嚴(yán)重的地方,如果我是某個大姓子孫,不會遇到這種事,就是遇上這種事情,哪個族類人士會幫上一句吧。唉!如今受到的羞辱,我連死的心都有,但想想,男子漢了,要活下去,也許還有未來。認(rèn)了吧,我挺起腰桿,抬起頭來,啥也不想了,先寫好檢查吧!重新拿起了筆,想想可笑了:曾經(jīng)想做作家夢,這支描繪文學(xué)夢的筆,如今成了用于寫作“檢查文學(xué)”的工具。

重新審視我的檢查:在三個題目中選擇一個深刻的題目:一:《我的檢查》,不行,不深刻。二:《我的觸及靈魂的檢查》,也不行,有點假。三:《血的教訓(xùn)》,這個選題不錯,于是,我拿起筆,事情經(jīng)過我一筆帶過,著重分析我的資產(chǎn)階級好勇斗狠的思想,沒有斗私批修,沒有很好地把偉人“深挖洞.廣積糧.不稱霸”〈特別是不稱霸〉的光輝思想領(lǐng)會透,而應(yīng)用到對付貧下中農(nóng)身上,把人家打得頭破血流,嚴(yán)重喪失階級立場,〈幸虧我是貧農(nóng)成份〉。有了主題,目的明確,寫起來就容易多了。我奮筆疾書,洋洋兩千字,一揮而就〈要不說我有文學(xué)底子呢〉。填上名字后,覺得意猶未盡,血的教訓(xùn),沒有血,不能突出教訓(xùn),于是我試圖用牙咬破手指,無奈太硬,也怕疼,可是,我要真實表達(dá)我的內(nèi)心,我要不被送進(jìn)看守所,為了未來,我要活下去!我抬頭四望,這是大隊的‘火房’炊事員的住處,肯定有做飯的地方,我躡手躡腳溜進(jìn)火房,從案板上拿起一把菜刀,心一橫,眼睛一閉,咬緊牙關(guān),“卟哧”一聲,劃開中指,〈劃中指的意思是表示忠心〉頓時血流如注,我忍痛一路濺著血點走進(jìn)小屋,在《血的教訓(xùn)》開頭.中間及落款上,灑下了我的熱血!然后把手指放入嘴里吮吸著進(jìn)入夢鄉(xiāng)。該做的我做了,聽天由命吧!誰知這一舉動,竟真的幫助了我!而那兩頭笨驢,竟然一點都沒查覺!

第二天的上午十點左右,老隊長品佬來把我領(lǐng)了回去。在路上他對我講了,為了隊上利益而打架本都有不對,冉主任把那兩守門的痛罵一頓,說明你還是有心改過,你到火房拿刀,沒有砍向他們,而是刺了自己,這讓他們后怕〈在當(dāng)時的新場區(qū)紅旗大隊,一個也是因犯了小法的名叫代中容的被關(guān)在火房里,被他溜進(jìn)去拿刀砍死了兩個守門的。而后自殺了〉。也許就這一點,你逃過一劫。免了牢獄之災(zāi)。

回到家里,我一頭栽到床上,此時才看到,我的簡陋的房里空蕩蕩的,床上翻的一把糟,幾塊土磚砌成上面放塊木板做成的書桌上只剩幾本毛選。父親走進(jìn)來,我正要發(fā)泄一通,怎么把我?guī)нM(jìn)這個世界,怎么要到這個地方。但看到他老人眼中的淚,我無語地躺在床上,眼睛看著因屋瓦稀薄而露出斜陽的屋頂,任憑眼淚無聲流淌。還記得父親對我說,兒子,你被弄走后,我不放心又無能為力,怕你有對現(xiàn)實不滿的文字而抄家增添麻煩,就把一些文字方面的東西都燒了,伢耶,不要煩了,這世界恐怕要變,領(lǐng)袖不在了會亂,中央那幾人不得人心!唉!這個隱居鄉(xiāng)村,一生不濟(jì)的小知識份子。竟然有如此謬論。果然,沒過一月,四人幫垮臺了。

隊里有個大隊干部的兒子和我同齡,仗勢欺人,我記得下鄉(xiāng)沒幾天,被他用拴豬的木榔頭打破了頭,我哭著回去,母親含淚給我包扎。這家伙平日趾高氣揚(yáng),自恃輩份很高,甚至于把與他房族毫不相干的我們,也當(dāng)成下輩,簡直荒誕之極。我對此人一直沒有好感。

我們長大了,他找了女友,還不錯,我們很煩他,用了一條離間計,由我執(zhí)筆,寫了一封信寄往那女的家。記得信的第一句話是引用當(dāng)時作家高云覽的小說《小城秋》中一句名言:“情是一座獨木橋,搶道是可恥的”。結(jié)果被小學(xué)同學(xué)出賣了,她借故來我家,弄了幾頁信紙,因我寫字落筆很重。結(jié)果露餡了。由此又寫了一次很深刻的檢查。

在一次生產(chǎn)隊里的曬花場上,我們在一起休息,地上一片棉花突然著火,治保主任又請我寫了檢查,一式六份,發(fā)往六個生產(chǎn)隊,以敬效尤。

唉!練筆!

冉主任不愧是個制造爛污的好手,在勝利大隊制造了一系列事件:反革命集團(tuán)案,盜竊案。抓人整人搞得全大隊人心惶惶,自殺的,跳河的,以至于看到冉主任那奸詐地陰笑,聽到那鴨公嗓音,人們的心就往下沉,我也總是在列,幸虧我是一武夫,沒有列入那些極端案件,像有些讀了初.高中的如李明?!船F(xiàn)在宜昌市教委工作至退休也是我小學(xué)同學(xué)〉,潘明超〈現(xiàn)七星臺政府退休〉等人都受連累。李明海推薦為工農(nóng)兵大學(xué),后被學(xué)校除名,恢復(fù)高考才走上正軌。我雖然沒事,但由于我檢查寫出了名吧,因而每次‘活動’都讓我參加。

運(yùn)曉修七星臺鎮(zhèn)志,在市檔案館調(diào)閱檔案,我叫他留心查看當(dāng)時冉在勝利大隊,搞的這些捕風(fēng)捉影的案件在縣上有沒有存檔,運(yùn)曉回來說,我注意看了沒有這些記載,充分說明,這就是冉主任一手造成的冤假錯案。說句佛教語:因果報應(yīng),冉主任也是背時,多年前二個兒子,一個孫子役沒,三兒子車禍成植物人,由大學(xué)生女兒帶著在城里打工。呵呵!題外話!

從此,文學(xué)與我無緣,而文字卻從未離開過我,由于我檢查寫的深刻,故有許多人慕名而來,大小不一,輕重緩急,我都來者不拒,幫忙解危,也有寫其他材料請我?guī)兔Φ?,如五隊覃運(yùn)柱,原是秭歸縣人,因被錯誤地打成反動會道門,被從原籍下放到枝江,要我?guī)兔懮暝V,我反正一半拉子水平,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也不必畏懼什么。反正是在社會最底層了,還能到哪去?

就據(jù)實寫出申訴材料,嗨!還真給他幫了大忙,他拿著申訴材料,一路滔滔去了北京煤炭部,拿到批文,結(jié)局是恢復(fù)原籍工作。平反后第一次拿到工資,還給我老父親提了兩瓶酒,這算我第一次憑本事敬我的父親。

憑我這點文化水平,我還獲得了婚姻,那是一九七八年,經(jīng)介紹認(rèn)識了孩子她媽,那時我一貧如洗,她家雖然經(jīng)濟(jì)條件比我好,卻在政治上是“窮光蛋”。母親成份是工商業(yè)兼地主,還有個右派父親。但她可以選擇條件好的夫君。鑒于此,我給未來的滿腹經(jīng)綸的老丈人〈也是本市教育界名宿,曾和枝江教育界泰斗朱政文.楊遠(yuǎn)熙并架齊驅(qū)〉。寫了一封信,詳細(xì)地分析了當(dāng)時我家貧窮和她們家社會地位低的‘來龍去脈’,我記得分析中說:我的窮困潦倒不是我們不愛勞動,不會勞動,只是勞動對象不對路而已,我父母從小炸油條出身,四十多歲下農(nóng)村,根本不會務(wù)農(nóng)。您們家的社會地位問題,也不是您們自身造成的,是有其社會根源和政治方面的原因所致。嗨!嗨!岳父看了我的信,立馬回復(fù):“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我同意你們的婚姻。就不知將來如何?”于是我急起直追,得以圓滿,只是“這枚花瓶卻不是景德鎮(zhèn)產(chǎn)品”!

我一生以貧寒和羞辱為動力,更為了兌現(xiàn)對岳父承諾而拼搏?,F(xiàn)在告慰于老人,沒有將其女兒拉進(jìn)貧寒,只是回憶這一生,感覺這座城堡太深:幽暗.荒漠.寂寞且百無聊賴,而且城墻就像一道“馬其諾防線”!好多次往外突時被撞得頭破血流。

岳父家后來平反昭也有了相應(yīng)的社會地位,正是‘窮途未末路,位卑也高升?!@雙贏。老人家去世多年,至今懷念這位德高望重的老岳父!

跨入網(wǎng)絡(luò)文壇這一年,我遇到了一班文人,網(wǎng)友生動〈即宋東升〉我們四十年前即熟,別聽他吹牛:說我們年輕時就好,可能嗎?那時我是印度電影《流浪者》中苦難的‘拉茲’之流,他則是國產(chǎn)電影《年輕的一代》中的佼佼者‘林育生’之輩。只感嘆命運(yùn)竟神奇的讓我們殊途同歸走到了一起。對我來說,遇到了這位伯樂,不錯的!隨著伯樂的點撥.引見,我認(rèn)識了活躍在本地乃至全省及全國文壇上的文友如蔣杏.宋東升.呂云洲.張貴勤.付新華.楊啟福.紙媒名記毛啟國,以及超哥.暢飲枝江.梁春云.月色如水,書畫界如運(yùn)河大哥.凡城.藝術(shù)界如王小蕓女士,還有一些文化藝術(shù)界精英等。實乃此生之幸事!

進(jìn)入文人賢士中間,顛覆了我的純真:原以為,文人墨客們都是一群不食人間煙火的高人呢,舉手投足都為普通人之典范,孰不知其實也是一群平凡普通的人。為名利有爭,為德性有爭,也為爭先恐后有爭,甚至于偶爾打打小麻將,為了幾塊小利和不能‘壓火’,也爭的“屁火煙急”!但憑心而論,也不無道理,縱觀我們這群當(dāng)今之文人,他〈她〉不是醫(yī)生,可以有正常的收入外,還另有紅包,不是商人,憑‘呦呵’可以日進(jìn)斗金,更不是殺豬佬,一刀下去就可見紅!她〈他〉們只是一群吹鼓手,搖旗吶喊者,絞盡腦汁寫出東西,文筆再好也不過是為他人作嫁衣裳。有人請出去采風(fēng),有時吃飯還是AA制,如若吃了免費午餐,回來就要煞費苦心,寫點東西以報答人家,生怕浪費了人家的銀子!

因東升兄引見,我認(rèn)識了本土文壇泰斗蔣杏老師,我們曾有過數(shù)次聊天,聆聽過他的教誨:蔣杏 16:53:53〈去年〉

“我歷來的看法是,文學(xué)這事,當(dāng)不得真,權(quán)作愛好。

不過,既是愛好,也就要認(rèn)認(rèn)真真地去愛,不馬虎,不敷衍,對得起自己就行”。以上是他原話!

“初學(xué)寫作,倒沒事,時間長了,就有點厭倦和倦怠!沒有利益還要筆耕不已”。這是他的原意表述?!创颂幭蛩硎厩敢?,未經(jīng)同意,在此批露〉。

文人們也要生活,也有社會交往人情往來,也有家口親友,靠的是他們正常.微薄的工資收入。

承蒙張貴勤老師抬愛,在‘公眾號’推出此文上部分之時,曾和她交流過觴與殤的含意。取得一致用‘觴’。它是古代盛酒的器皿,即酒的載體,酒有酸甜苦辣,象征著筆者的五味雜陳。朋友:您有嗎?若有:讓我們共飲此觴,干了這杯酸甜苦辣的人生薄酒!

二0一七年六月于江口

首發(fā)散文網(wǎng):http://www.277762.cc/subject/3924668/

文觴〈下〉的評論 (共 15 條)

  • 芙蓉秋水
  • 浪子狐
  • 倪(蔡美軍)
  • 淡了紅顏
  • 草木白雪(李淑芳)
  • 魯振中
  • 襄陽游子
  • 江南風(fēng)
  • 心靜如水
  • 雪中傲梅
  • 雨袂獨舞
  • 可愛耀
    可愛耀 未通過并說 復(fù)制的吧,你自己些不可能吧
  • 吳小虎

    吳小虎“我歷來的看法是,文學(xué)這事,當(dāng)不得真,權(quán)作愛好。 不過,既是愛好,也就要認(rèn)認(rèn)真真地去愛,不馬虎,不敷衍,對得起自己就行”。說得好!欣賞佳作,點贊!

  • 磋砣歲月

    磋砣歲月回復(fù)@吳小虎:謝謝大師!

  • 磋砣歲月

    磋砣歲月“可愛耀”文友審核未通過并說 “復(fù)制的吧,你自己些〈是寫還是些?〉不可能吧”!朋友:我剛才看了你寫的《難忘的一件事》,從文中可以看出,被別人不相信是很委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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