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汪小祥

六月的暑天，默默的溪頭、路邊、地角、山崗……與你邂逅了——你是那種叢狀的翠綠狹長的線型葉片中抽出一根根綠色細長而堅挺的花枝，花枝頂端撐著聚傘般花托，花托上綻放著一朵朵喇叭似的金黃，紫紅、桔橙……那絲絲金針般的蕊芯，似有若隱若現(xiàn)的音波向空中顫揚。靜聽，又根本捕捉不到那音頻的方向……

你在樹叢的夾縫里，在草莽的裹挾里，在高崗的草甸里，一叢一叢的，手牽著手，肩并著肩，燦爛著你的模樣。

你是美麗之花

——你是純自然的芬芳。你的美是在純自然中彰顯的，沒有絲毫的造作，沒有一滴的矯情，沒有任何的粉飾；你的可人，你的溫潤，你的燦爛，你的浪漫，你的若若大方，你的活潑開朗，你的激情奔放……是那么誘逼人的眼簾，搏弄人的神智，挑逗人的激情，撞擊人的心房……故宋?蘇轍?贊你：“?萱草朝始開，呀然黃鵠嘴。??仰吸日出光，口中爛如綺。??纖纖吐須鬣，冉冉隨風哆……”

——你是純草根化的優(yōu)雅。你生于荒漠，對生長環(huán)境要求很低，無論是干旱、潮濕或是貧瘠的土地都適合你的生長。(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你美而不媚。在夏花的族群里，你沒有紫薇的婀娜，沒有木槿的婆娑，也不比那太陽花的熱烈奔放……你是那種不與月季爭嬌艷，但勝百合幾分暖的一類。

你的美是厚重的。你開放于暑氣隆隆的盛夏，飽受著梅雨的蒸煮，烈日的烤燙，由此而少了些輕佻，多了些沉穩(wěn)；少了些嬌弱，多了些厚實。因此你是那種由內(nèi)向外慢慢溢出的，經(jīng)得起品味，耐得住細嚼慢咽，猶如百年老窖般悠然著清芬的彌香……?

你燦而不妖。你落寞荒蕪之地，與華麗的宮庭深院失之交臂，獨自走向無人的曠野，與日月親昵，在風雨自然里自由自在地淺吟低唱。就似若那莊稼地里勞作的村姑仰起臉，發(fā)絲有些凌亂，臉上還浸滿汗嘖的那種純樸而天然的芳華。故唐李嶠有詩贊你：“ 徒步尋芳草，忘憂自結(jié)叢。黃英開養(yǎng)性，綠葉正依籠。色湛仙人露，香傳少女風……?”

你恣而不縱 。你沒有荷蓮那般清麗雅致，婷婷玉立，也不像凌霄那般橫逸恣肆。你是哪種凌亂中的青絲，紛披著的有序，錯落里的井然……明?高啟??稱你：“幽花獨殿眾芳紅，臨砌亭亭發(fā)幾叢。??亂葉離披經(jīng)宿雨，纖莖窈窕擢薰風?！??宋?蘇東坡 亦贊你“萱草雖微花，孤秀能自拔。亭亭亂葉中，一一芳心插……”

你是平凡之花

——你生性平凡。你本性強健，耐寒，適應性強，喜濕潤也耐旱，喜陽光又耐半蔭。對土壤選擇性不強。塞北江南，高崗坡地隨處可見你的疏影。當盛夏的毒日，壓得人透不過氣的時候，你卻于不經(jīng)意間悄然送給，辛勤勞作的人們，一個燦然而溫馨的笑臉，帶給人們一縷潤心潤肺的芬芳。

——你的平凡還在于你的用途之廣。你是一種兼美容、藥用、營養(yǎng)于一體的高價值花卉食品?！侗静菥V目》載：你可“安五臟、利心志、明目”，其花和根均可入藥，能“祛溫利水，除濕通淋，止渴消煩，開胸開膈；令人心平氣和，無憂郁。”這也許就是古人叫你“忘憂”“療愁”的原因吧。

你是平凡著的偉大

正是你的平凡孕育著偉大。

——你是昭示著母性的慈愛之花。《詩經(jīng)》有：“北堂幽暗，可以種萱?！碧瞥娙嗣辖加巫釉妼懙溃骸拜娌萆秒A，游子行天涯；慈母倚門堂，不見萱草花?！北碧?，就是代表母親的意思。古時候的人盡孝道，每當男兒即將遠門的時候，就會在院子里種植你，讓母親欣賞、照顧你，以減輕對兒子的思念。你同時代表著慈親母愛，隨時撫慰游子思念之情。所以你又被推舉為當之無愧的中華“母親花”。

——你是無憂的傳奇之花。你真正的意涵正如你的名字——忘憂。相傳有一位婦人因丈夫遠征，遂在家居北堂栽種你，借以解愁忘憂，從此世人稱你為“忘憂草”。

人們看到的你始終是開心快樂著的，不管遇到什么困難，你都昭示著人們?nèi)ヅ朔瑯酚^向上，堅信風雨過后一定會有彩虹。

你在忘憂中堅韌著戰(zhàn)勝困難的毅力。 灼熱的驕陽借著中午的近距離，將火一樣的光焰直射向你。那一副要將你灼傷，燙焦，叫你再也燦爛不起來的洶洶殺氣直逼得你默默的閉著眼，微微的將身軀卷曲……

但等到太陽稍稍西斜，你又粲粲然張開著溫柔甜美的笑臉……

你在忘憂中彰顯著自凈自潔的能力。北方的沙塵駕著長龍，揮撒著黑曼，翻天卷地般傾軋過來，企圖將你涂抹的面目全非，讓你在世人面前難堪的羞于露臉……

但你于沙塵過后，依然挺直著腰桿，抖去塵沙，依然燦爛著純潔清新的微笑……

悄無聲息的毒霾，灰蒙蒙的壓著你，一陣又一陣將你裹挾，時不時將刺鼻的菌細胞扎進你嬌嫩的臉，讓你躲也無處，哭也無淚……

你以抗菌的酮體，吐納自凈的毅力，抵御著，抗擊著凌辱你的毒分子的侵襲，依然揚眉著那種健康活潑的讓人嫉妒的生動和燦爛……

你在忘憂中沉淀著以弱抗強的堅定意志力。颶風是最可怕的，你看它揮舞著鐵鑄的巨帚，橫霹過來，鋼針一般的帚絲稀里嘩啦的將你的周身踐踏蹂躪的骨折枝殘，傷痕累累，臉和發(fā)似乎已破碎支離……

你等風過去，抖了抖身子，理了理亂發(fā)，依然張揚著激發(fā)人斗志的笑臉……

于是，你被世人喻為從不知憂愁的仙妹精靈……

可是，你真能忘憂嗎？為何你每天清晨攤開眼皮，總是紅紅的眼圈，盈滿著淚滴？莫非你白天遭遇著痛苦，只有到夜間方能悄悄的哭泣？

你略低下頭，顯得有些無奈，眼圈又有些發(fā)紅。好半天，你甩了甩秀發(fā)（垂披的葉片），強咽下一口口水（露珠），似乎順帶將一切的苦惱和不自在一同咽下，精神重又振奮起來：“世上哪有真不知憂愁的生靈，何況我只是一株極平凡的草本。我之所以忘憂，只是因為世人賦予我的角色所必須承擔的責任，不容許我在人前傷心，我必須用我微笑的燦爛去感染世間的生靈，給他們希望，讓他們開心，把所有的憂愁化整為零，把所有的力量聚集起來開拓前進……如此，我愿將所有的不快與痛苦集中宣泄于無人知曉的凌晨，用淚洗滌周身……”

你說完，似乎輕松了許多，笑得依然那般燦爛……

從你的身上，我似乎讀懂了一點東西：何以解憂，絕非杜康；何以忘憂，唯有心強。憂愁在人的心理上，跟人內(nèi)心的強弱玩著蹺蹺板游戲：你弱它強；你強它藏……

我們生活的社會里，不就有著無數(shù)像你一樣的人群嗎——他們的草根地位，他們的職業(yè)屬性要求他們把微笑獻給別人，把愁苦藏在心里自己扛……

作于2017.6.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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