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現(xiàn)的背影——評《朱多錦新世紀詩選》
沉下心來,讀完《朱多錦新世紀詩選》,已是朱多錦先生離開快一年的日子了。這本詩集是他去世半年后由濟南七畝園文化沙龍的同仁共同出版的,收錄的是他2007年至2013年的作品,是他生命中最后幾年的詩作,其中《老家的那條小路》、《一個人在家的時候》、《那些船的故事》、《中國,到底有多高》等寫于2013年1月,而他1月30日就去世了。
68歲,正是思想老到、佳作迭出的年紀,竟溘然而去,人生無常,怎不令人惋惜?
為了《朱多錦新世紀詩選》的出版,濟陽徐樹愛兄一篇篇從朱多錦先生博客上下載整理,按作品時間先后下載整理,他平時工作忙,大都是晚間做這件事,有時夜半還在忙,為此也查閱了歷年刊物上發(fā)表的詩作,這幾乎是與朱先生在天之靈默默一敘了,還有后面的幾次校對,也是由他來完成。除了樹愛兄,七畝園的同仁也大都盡了力,尤其周傳虎、黃秀峰二位,對整個七畝園是有貢獻的?!吨於噱\新世紀詩選》收錄了他晚年一百零幾首詩作,為了讓讀者了解先生詩歌的全貌,基本上沒做大的修改。
集子里有首《自在寫作》的詩,把自在寫作喻為自然存在悄悄飄落的雪,滿懷詩意又具有思辨色彩。這首詩代表了朱多錦先生晚年的寫作狀態(tài)和對詩不同于眾的理解。他把詩寫作看成再現(xiàn)而非表現(xiàn),是有遠見的。而在10年前,我曾寫過一篇《論同郡詩人朱多錦、桑恒昌的詩歌藝術》,對詩的再現(xiàn)和表現(xiàn)也有過陳述。我們知道,寫詩離不開意象,但在意象的處理上有再現(xiàn)和表現(xiàn)之分,朱多錦先生寫詩是再現(xiàn),桑恒昌先生則是表現(xiàn),這是有分野的。
再現(xiàn)是一種還原,是主體。朱多錦先生的再現(xiàn)詩學跟美國當代的深度意象派詩學理論有共鳴,以勃萊、賴特為代表的深度意象派把意象歸于本源,不認為它是客體,而是自然萬物“天何言哉”的本意,這和朱多錦先生的自在寫作如出一轍?!包S楊樹的大葉子/在風里猛搖,呼喚我們/消失到宇宙的荒野中/那里我們將坐在一棵樹下/永遠活著,像塵埃(勃萊《三詩章》之三)”,這首短章黃楊樹、人、塵埃,都是主體,你分不清誰象征誰。朱多錦先生的很多詩歌,也是如此,如他的《郊區(qū)》、《現(xiàn)代牛的幸福生活》、《城市幸福的外殼》、《我的身份證丟了》等等,郊區(qū)“一些被貧困追趕的人”(拾荒者)在開采“夢中的寶山”(垃圾堆),“夢中的寶山”就在讀者眼前,是實實在在的主體,而那現(xiàn)代牛,牛耶人耶?我們平常總是把意象看作客體的,桑恒昌先生《中秋月》中“生怕那一大滴淚水”,是把圓月比喻成眼淚,意象是主題思維反射的產(chǎn)物,是明顯的客體。從文本上說,雖然朱多錦先生的詩歌有些繁復甚或拉雜,但整體是豐滿的、多元的,而桑恒昌的詩主題過于單一在詩界也有一定的共識。
自在寫作更貼近生活,它抵制冷漠的抽象思維,反對抽象說教,希望作品呈現(xiàn)出堅實、具體、復雜、多層的現(xiàn)實,不想讓主觀情緒流入到詩中;它是冷抒情,不求智力,對智性有節(jié)制,詩顯沖淡,也更具現(xiàn)代感。(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曼德斯爾塔姆說,“詩人只與潛在交談者相關聯(lián)。他沒有必要高于自己的時代,優(yōu)于自己的社會。”他對詩的定義是“黃金在天空舞蹈”,《朱多錦新世紀詩選》里的許多詩達到了這樣的標準。像《進城覓工》、《斑馬線》、《城市走狗》、《想象死后》、《歸來吧,鷹》、《剝離》、《父親的高粱》等堪稱書中精品,充滿了視覺上的想象,他的詩貼近生活,語言平和,敘述超然又自有風趣,像“常來避難的是鬧市的落塵/這讓每一片綠葉/都感到命運的沉重《城市的樹木》”,“有時也升起幾朵風箏/城市 就從這里/把童趣和悠閑流放到天上去《廣場》”,“屬于過去的是墳——/有孩子從我身旁走過/停下步子 聽我的夢《想象死后》”,都讓人過目難忘,帶著感人至深的自我審視的力量。像《房奴》、《剩男剩女》、《人世間》、《黃粱一夢》等短詩也很精致,表現(xiàn)出了非凡的質地。
獨特是詩人的發(fā)言權,在這部詩集中,《父親的高粱》作為長篇敘事詩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這首詩是有實力進入文學史的,它再現(xiàn)了魯北農村那個年代一段真實的歷史,詩人寫出了對父輩的崇拜,父親干出了一般人不敢為的事,已經(jīng)是壯舉了,而他在黃河北岸勞作的孤影,也見證的時代的荒唐。
另外要說一說的是朱多錦先生一些充滿象征意味的詩,像《民族的夢》,影射中國當時學習蘇聯(lián),從北方領來的娃娃先天不足,長成了無良的瘋子,實際也是影射現(xiàn)存的制度。像《黃粱一夢》、《中國,到底有多高》等,也是如此。再有《歸來吧,鷹》,雖以鷹喻人,通篇卻是以鷹為主體的,這首詩齊河作協(xié)主席趙方新解讀得比較深刻,我深有同感。城市里的燕子、麻雀、風箏,過的都是庸常人的生活,隨波逐流而已,而象征高尚生活的鷹,象征英雄的鷹,紙醉金迷的城市根本容不下它。
臺灣詩人鄭愁予認為“詩人要合群,一位詩人如果不能從顧念別人開始,就不具備詩人的基本條件?!逼弋€園就是一個比較合群的團體,在發(fā)展中錘煉了內中每一個作家和詩人。一個作家、一個詩人留名于世,首先需要做的就是不要讓他的作品從讀者面前消失,先生的詩學還在,先生的背影還在,《朱多錦新世紀詩選》就是一個例證,只要七畝園還在,只要七畝園的人還在,就一定會為朱多錦先生作品推廣做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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