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節(jié)的前后，門前的小河里都要漲幾回端午水的。也正是這個時候，屋后面山坡上的竹籠里，就會有肥嫩的竹筍從黑絨絨的土地里拱出頭來。這時，母親總會接二連三的打來電話，問我們什么時候回家，以便把采回來的山竹筍涼干還是保鮮，這次，也不例外。但是，感覺得出來，從電話那頭傳過來的聲音里，母親呼喚我的乳名時，可能是氣息不足的原因，聲音似乎比以往輕細了許多，于是，心里不免增添了無數(shù)的焦慮。

車，還在路上奔馳著，年輕母親時的身影在腦海里，如同流動著的幻燈片不斷浮現(xiàn)。那時候的母親聰慧、賢淑而能干，在生產(chǎn)隊里，拿的是頭頂頭的工分，她不僅是做田刨地的一把好手、炒得一手家常菜，而且還嫻熟各種針線活。正如老寨上說的：上得了廳堂，進得了廚房。村里的紅白喜事，少不了她忙碌的身影。

而今，含辛茹苦撫養(yǎng)大的兒女們，就像寨門前那兜老古樹上，鳥窩里的鳥兒，翅膀骨硬朗了后，都飛離開了老寨。偌大的老屋，只有母親落寞的身影，曾經(jīng)熱鬧的平壩里，留下了無奈與整日整夜的孤獨。

邁步在門前的田埂上，狗狗的吠聲，已經(jīng)穿過了稀疏的竹籬笆，從老屋的方向傳了過來。坪場上的竹門虛掩，濃濃的炊煙飄出了火塘的瓦面，萬字格的木窗下面，橫著那根老黃老黃的涼衣竹竿上，掛滿了一串串開水煮過的山竹筍子?；鹂觾?nèi)，堆著厚厚一堆剛剝下來的竹筍殼，挨著火星的一截，冒出的濃濃煙霧，把炕咖上掛著的臘肉緊緊地包裹著。

晚餐時，兒孫的媳婦和孩子們，坐在堂屋的八仙桌上，喝酒的漢子們，圍在火塘“嘰嘰咕咕”的鐵鍋旁，母親抱著重孫子，嘴里哼唱著我們兒時常常聽著的歌謠，來回的走動著，在她臉上深深的皺紋里，已經(jīng)刻滿了快樂和滿意。

一年之中，難得老屋有幾回?zé)狒[，桌上吃飯的吃得慢，鍋旁喝酒的我們喝得更慢，堂屋里的童聲合著火塘邊的酒語，把木屋上的瓦片都差點兒震落了下來。(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孩子們都吃飽了，母親端著飯碗，擠進我們這群酒漢子中間，大家都清楚母親的脾氣：每當(dāng)看到我們能夠大碗大碗地吃東西時，她心里就踏實。于是，圍在火坑邊上的碗，就齊刷刷地伸到火坑的中央。高興著的母親，生怕鍋里剩了菜似的，抄起鍋鏟，把鍋里的菜以次舀進了我們的碗里時，然后，才把碗里的飯慢慢地往嘴里送，咀嚼下咽的速度就更慢了。期間，曾幾次站起來似乎要找尋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找不到

幕色籠罩了整個老屋，吼著鬧著孩子們的聲音從門前的田埂上傳回到老屋，迫使我們放下酒碗，緩緩站起來，從門后面，各自提著裝有山竹筍的袋子，以點頭的方式與母親道別（雙手負(fù)著東西）。這時候，母親卻轉(zhuǎn)過了身子，背對著我們，微微地?fù)]了揮手。

老屋恢復(fù)了往日的寂靜，已經(jīng)走出了圍著平壩籬笆墻的我，轉(zhuǎn)過身來，望著母親佝僂得如同一張老犁彎的背影，在昏黃的燈光下，被拉得老長老長的。。。。。。

首發(fā)散文網(wǎng)：http://www.277762.cc/subject/39200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