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寸相思
讀魯迅與許廣平的《兩地書》,不覺莞爾,方知江山信美,亦有一種人世的真,大英雄也滿腹柔情。魚雁往來之間,彼此也撒嬌,逗趣,曖昧,恩愛纏綿,更還有些《愛眉小禮》般的酸味和矯情。
“這兩星期以來,我一點(diǎn)不頹唐,但此刻遙想著小刺猬采辦布巾之類,豫為小白象經(jīng)營,實在乖得可憐,這種性質(zhì),真是怎么好呢,我應(yīng)該快到上海,去管住他。”信里的稱呼真是可愛到家,小刺猬與小白象單從名字上看都讓人覺得親昵極了。
那時通訊尚不發(fā)達(dá),而魯迅的信又偏偏多是在夜里寫就,哪里還能等到第二天清晨,魯迅往往連夜翻墻出去投遞。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魯迅似乎總是一副橫眉冷對千夫指的樣子。而今陷在相思中,或是醉了。想他那時的種種,真是明月在天,有暗香嬴袖了。
相思何謂?雨打芭蕉,我順春江而下,你在冬雪里癡癡望向遠(yuǎn)方,兩處閑愁,相思千縷都成一寸,一寸斷腸。
此時正身在鳳凰,于是又想到沈從文。他也是滿肚子的相思。買了本沈從文的集子,胡亂地翻。
1934年的沅江,輕舟飄蕩,木槳搖曳出嘩嘩的響聲,清澈的河水和著一川相思,流也流不盡。沈從文伏在船上,寫著一封又一封家書,近來心更切,為思君。(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夢里來趕我吧,我的船是黃的,船主的名字叫做‘童松柏’,桃源縣人。盡管從夢里趕來,沿了我畫的小堤一直向西走,沿河的船雖萬萬千千,我的船你自然會認(rèn)識的。這地方狗并不咬人,不必在夢里為狗驚嚇?!?/p>
夢里來趕我吧,婉轉(zhuǎn)清揚(yáng),偏偏又煙火氣十足,張兆和許是怕狗,沈從文特地里說此地的狗并不咬人,先生的細(xì)膩摻雜著幾分可愛,當(dāng)真令人著迷。
“三三,我今天離開你一個禮拜了。日子在旅行人看來真不快,因為這一禮拜來,我不為車子所苦,不為寒冷所苦,不為飲食馬虎所苦,可是想你可太苦了?!?/p>
“三三,我一個人在船上,內(nèi)心無比的柔然傷感,三三,但有一個相愛的人,心里就是溫暖的。”
才剛道了離別,便要訴說起相思,此行一切都好,唯是想你太苦,心里裝著你便是溫暖的。這哪里是家書,分明是熱戀中的情書,帶幾分男性的矯情,一句一句的皆是蜜餞。遠(yuǎn)在北平的“三三”看到這些信,想來窗前的梅花便開了吧,滿屋燦爛,落花香滿衣,怎一個幸福了得。
腳下鳳凰古城的小路,青石板被輕風(fēng)細(xì)雨摩挲得溫潤如玉。路旁清泉汨汨,水風(fēng)而過,一叢青竹蕭颯。佳山佳水,獨(dú)自浪蕩在如畫的景致里,相思成灰。于是,買一冊此地的明信片,寫下“思念爛漫,于是進(jìn)到你的夢里,說說鳳凰”的句子,郵寄給遠(yuǎn)方的你。
紅豆生南國,春來發(fā)幾枝。愿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相見歡,離別卻苦,一任階前相思到天明?!赌档ねぁ防锒披惸锵嗨级?,相思而生,若是一往情深,叫人如何不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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