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于海長于海的我,并不喜歡她
關(guān)于大海,或許讓我們總能想起海子的那句詩“面朝大海 春暖花開”,詩鏡安寧美好溫暖,也許是這句詩勾起了你對大海的魂牽夢縈。自古至今,有多少文人墨客不吝詞語地對大海歌頌贊美,有人贊美她浩瀚寬廣,有人贊美她慈祥安寧,也有人贊美她澎湃雄渾。
誠然,作為一個從小在海邊長大的人,在風平浪靜之時,會為她的碧海藍天而陶醉。在夜晚海風徐來之時,為她那美妙的海浪之聲而心動。因為住在海邊,我們能賴以生存的也只有大海,她養(yǎng)育了我們祖祖輩輩。我骨子里愛她,對她有著一種千絲萬縷的情感。雖愛但也懼怕甚至有些恨意。
如果選擇,或許將來我不想再常住在海邊,現(xiàn)在朋友每每來我家,總是掩不住地羨慕我家的“超級無敵海景房”,對我們這種“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的看似詩意美好的生活嫉妒不已。每每聽到她們的尖叫聲,一旁的我總是偷偷地嘆氣。她們只看到了如此美妙的畫面,但可曾知道。平靜下面的洶涌和痛苦。
因為靠近大海,所以從小就目睹了無數(shù)生死悲痛的場面,或許80后的你們還能依稀記起曾在9幾年,具體是哪一年我記得不是很清楚,但那慘烈的一幕幕卻深刻地印在我心里,那一年掛了一次強臺風,因為天氣預(yù)報不及時,導致我們那里出海的人很多人遇難,許許多多的家庭被摧毀。當時我還只有7歲,但我記得非常清楚,那一天很多人聚集在海邊,很多丈夫遇難的媽媽帶著小孩來到海邊吶喊痛哭,場面之悲場,直至現(xiàn)在我依然忘不了,而那一年我也差一些被巨浪卷走,幸好被爺爺救起。
有時候,我在想,我們所見到的平靜的大海其實是它偽裝的一面。我有個很好的朋友,父親是漁民,但有一天他父親在出海時,遇到暴風雨,掉到海里再也沒有回來,我記得那年是個冬天,天氣刺骨寒冷,我朋友的媽媽帶著他及他的姐姐,跪在海邊哭了很久很久,失去至親的痛,隨著他們的哭聲傳到我心里,一陣陣地刺痛著我,那時候,我覺得我們作為漁民的悲哀。雖然事情已過去多年,但我從未敢在他面前再提起他爸爸,因為這不僅是他也是我內(nèi)心的一根刺。
在我讀高一的那一年,大年初四,爸爸開著漁船出海,待我入睡,晚上的3點多,媽媽忽然跑到我床邊叫醒我,驚嚇地跟我說:“爸爸剛剛打電話回來,說他撈了一條大魚”,我那時睡意剛醒,沒反應(yīng)過來問:“什么大魚”,老媽驚恐地說:“是尸體”,我嚇得從床上彈跳起來。老媽慌亂著說:“你爸爸和工人都很害怕,不知怎么辦”,因為在我們那里,大年初四,而且又是新的一年首航,出現(xiàn)這樣的事,按照老人的說法是不吉利的。但那時我不知哪里的勇氣,竟然淡定地跟我媽說:”老媽,我們報警“。我跟老媽就跑去報了警,第二天早上,老爸把尸體用竹筏運到了海邊,警察帶了隔壁鎮(zhèn)的人來認領(lǐng),聽說:”死去的人是年初三那天潛水抓鮑魚,出意外遇難的,找了一天一夜,最后竟然被我老爸遇到了。(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我盯著那具尸體很久很久,也想了很久很久,是一位40歲左右的男人,我心里感到很痛,為他,本應(yīng)該好好地陪伴家人,可為了生計竟失去了生命,以后他的妻子兒女該怎么辦呢,父母該怎么辦呢。難道,這就是這些窮苦漁民的最終下場嗎?那一刻,我恨,恨大海的無情兇狠,也恨自己的無能。
直到如今,我晚上很害怕自己一個人在家里呆著,恐懼晚上家里的電話響起,這時總讓我擔心爸爸媽媽出海的安全問題。因為爸爸也是靠打魚來維持我們的生活,供我們上學,所以他跟媽媽總是常年累月在大海上作業(yè),每天晚上,我站在海邊的余暉下眺望著漸漸離我朝著大海深處開去的船只,心里默默地祈禱他們平安歸來。晚上,一個人在家,我總喜歡把電視調(diào)到最大音量,這樣我就不會一個人胡思亂想,擔心他們出意外。每每這時,我一個人呆到很晚不敢合眼睡覺。我會連續(xù)不斷地作惡夢,夢里總是看到他們發(fā)生不好的事情。我痛苦焦慮一夜夜地失眠。在我印象中,他們不只一次在海上受傷回來,因此,我害怕半夜家里電話響起,因為響聲會讓我緊張,生怕他們又出意外。
今天,我們都長大出來工作,他們也少出海,這種強烈不安的情緒才稍稍平靜些,但每每刮臺風時,還會再次喚起我焦慮不安的情緒。我們都出來工作,只有他們兩老在海邊的房子住著,每每這種惡劣天氣,總要為他們擔心不已,我一直希望自己在外面安定下來之后讓他們離開老家跟我生活,但他們不愿意,其實,我也非常理解,對于我爸爸媽媽這樣一輩子生活在海邊,依賴大海的人,大海早已成為他們生命中的一部分,血液里流趟著大海的味道,其實我非常明白,他們已經(jīng)離不開它。
大海帶給我的記憶太多太多,甚至影響了我對生死的看法,每一年總有意外發(fā)生,總有些無辜的生命葬送在它腹中,可是生活在它周邊的人難道不害怕嗎?怕,其實他們懼怕,但是生活又迫使他們不得不就范,從小我就默默地告訴自己,發(fā)奮圖強,讓他們早日離開這片暗藏危機的海洋,可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有些事有些人早已跟它牽連一起,再也無法分割,這些事這些人或許注定與它糾纏不清直至生命最后的一刻,或許他們的靈魂最終都隨她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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