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面包子
現(xiàn)在想吃一餐純正的老面包子,那是一種妄想。因為現(xiàn)在做包子的不再采用那種傳統(tǒng)工藝了,大都是用泡大粉(酵母粉)發(fā)酵,蒸出來的包子,看上去也是白白胖胖的,但入口就不行了,要么不能下咽,要么泥一樣的膩。
大栗港船碼頭的包子,在過去,那是響當(dāng)當(dāng)?shù)拿朗常貏e是五月初五那一天,劃完一船水的龍舟一靠岸,包子店的老板就肩著一籮筐一籮筐的的包子去犒勞那些劃船的壯漢,那些包子每個都點上幾點紅朵朵,很是艷麗。那些包子一入龍船,就被那些壯漢風(fēng)卷殘云,一個不剩,那個日子,包子是專屬于那些壯漢的。
記得我第一次看到包子時,我還不知道那東西叫做包子!
河那邊的媠娘回來看她的娘——我的奶奶,她都會帶一些禮物,其中就有從大栗港碼頭買來的包子。媠娘一進(jìn)門,會把其它的禮物放到那張八仙桌上,奶奶就拎著東西放到她的收拾桶里去,而有一包東西是不能放進(jìn)去貯藏的,那得趕快蒸著吃,后來我才知道那叫包子!
每到那時,母親把我的哥哥姐姐都罵走,而我是可以不走的,因為我的年紀(jì)還小,再說我也不是一個吵吵鬧鬧的孩子。母親洗干凈一個爐鍋,在那里放點水,再放一個篾圈子,在篾圈子上放一個大碗,碗里放那些包子,蓋上爐鍋蓋,就燒幾把大火,等燒得那水汽呼呼地亂噴時,就可以吃了。
媠娘揭開蓋,用力吹散那些水蒸汽,然后伸手從那爐鍋里拿出那個碗,手的動作要快,如果燙著了手,也不大要緊,把手指捏一下耳朵就行了。把碗放到八仙桌上,奶奶端坐在上首,媠娘就在下首一個接一個夾給奶奶吃,因為怕燙著奶奶,第夾一個,媠娘都要吹上幾口氣,那包子白白胖胖,一定是人間佳肴,奶奶吃得津津有味,我在一旁看得眼睛不眨,我也不知道我當(dāng)時有沒有吞口水,按理論來講,我是不會吞口水的,因為我那時不知道包子是什么味道。當(dāng)那只大碗里只剩最后一個時,媠娘就會夾過來給我吃,母親這時就會及時地說:“小孩子,有吃在后,吃什么吃?”媠娘聽我母親這么一說,趕緊把筷子縮回去,重新給奶奶吃。(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母親的話是對的,小孩子有吃在后,我后來吃到包子,那是我自己努力獲得的。
初中快畢業(yè)的那一學(xué)期,學(xué)校評縣級三好學(xué)生,一開始,我是沒被評上,沒評上倒不是我的成績不好,而是其它原因,拿班主任的話來說三好學(xué)生那是全面發(fā)展的才能評為三好學(xué)生的,我當(dāng)時也沒有什么想法,倒是我的那些同學(xué)議論起來,他們說:“那個成績平平的女學(xué)生怎么就能評呢,她成績不好,那她是全面發(fā)展嗎?”經(jīng)大家這么一議論,我也覺得我受一些委屈,我成績那么好,我哪一方面不如那位女同學(xué)呢?拿大家話來說:“她不就是憑著她的爸爸是區(qū)里的干部嗎?”
希望是沒有了的,那時我們班上有很多是干部的子女,還有一個是我們班主任的兒子呢,如果憑關(guān)系,我那是徹底沒戲了!
也許是腹誹的聲音大多,也許是班主任看到了我的情緒低落,也許還有什么原因,反正,班主任后來對我說我的成績好各方面也表現(xiàn)不錯學(xué)校決定把我評來縣級優(yōu)秀干部,可以到縣里去參加表彰大會,這真是特大的喜事,家里人為這事而高興,父親和母親商量了幾次,決定提前給我做一套新衣——那時小孩子只有過年時才做一套新衣。
我穿著那一套新衣很光彩地去縣城里開表彰大會,回來時家里人問這問那,那些枝枝節(jié)節(jié)的情形我就不大記得了,我嘴巴都講歪的是我在縣招待所里吃到了包子,父親說:“招待所啊!那是招待當(dāng)官的人的地方??!”聽說我吃到了包子,母親更為高興,她說:“我兒子要是吃上國家糧,有了出息,我們也就能吃到包子了……”母親沒有往下說,我聽到她在咽口水。
借母親的吉言,我后來真吃上了國家糧,只是沒有多大的出息,成了一名鄉(xiāng)村教師。巧的是,我工作的地方也是在河那邊,周六回家時,也要經(jīng)過大栗港船碼頭。
記得我第一次領(lǐng)到工資回家時,我就特意到那船碼頭去買包子,遺憾的是,那幾家包子店里都沒有包子了。母親聽到這消息,她唉了一聲,也沒再說什么了,到了晚上,父親和母親覺得他們的兒子吃上了國家糧,還領(lǐng)了工資,那是一件很榮耀的事,要慶賀一下,也可以奢侈一點點,決定從我的工資里拿出五元錢,由父親一黑早到船碼頭去買一些包子,好好地慶賀一下。
我也不知父親起了多早,當(dāng)我醒來時,父親用圍裙兜著一大包包子回來了,我也是大吃一驚,那張八仙桌上擺著那么大一堆,父親一邊笑哈哈地說:“五分錢一個,只花了二塊錢,買了這么多,還剩三塊錢呢!”一邊把那三塊錢退給我。
錢我當(dāng)然沒有收,我給了父親,父親把錢好好的收了起來;而母親呢,一臉的喜氣,她在張羅著蒸包子。這么多,爐鍋是蒸不了的,她把那口老天鍋——大鍋——洗了個干干凈凈,拿來了一個大大的蒸籠來蒸——那是家里用來蒸干菜用的。母親在灶里添了幾把干柴,火苗肆意舔噬著黑色的鍋底,鍋底立刻布滿了火星,沒過多久,鍋里的水就開了,再過一會兒,蒸籠就上汽了,等那蒸汽充盈在灶爐四周時,包子就蒸好了。
母親把那大籠包子端到八仙桌上,包子回籠后更顯白胖。
可惜的是奶奶不在了,桌子的上首就歸父親和母親坐了,我們把已分家而立的大哥一家四口都接了過來,二哥那時還沒有成家,妹妹星期天也在家,那個八仙桌被我們坐得滿滿的,那包子不愧是船碼頭做的,松軟可口,而沒有一點泥膩。
從那以后,只要是有機會,我都會帶一些包子回去和家人分享,吃得次數(shù)多了,連我的妻子也喜歡吃包子了,那一次我們?nèi)ケ本┩妫械娜硕汲圆伙?,而我們倆,連窩窩頭都吃得很香。
再后來我們的女兒也知道我們有這樣一個習(xí)慣,她在外地工作,雙休回家,就帶很多包子回家,一部給我們,一部分給奶奶爺爺送過去,因為次數(shù)多,分量足,以致她的同事以為我們是做包子生意的,有一次她還特意帶回了幾包天津狗不理,那狗不理的名氣很大,但吃起來,味道比不上船碼頭的都老面包子。
真的有點思念大栗港碼頭的老面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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