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半知

青椒肉絲是一道家常菜，城里人誰都知道。但對于我們這些生長在山里的人來說，卻不盡然。就說我，也是高中畢業(yè)的那個假期，才吃上真正意義上的青椒肉絲，至今仍然回味。小時候在山里，吃肉不是件容易的事，除了過年以外，基本上就是過節(jié)或農(nóng)村相互幫忙栽秧打谷之類的時節(jié)才有肉吃。

那時候炒肉，是以火蔥、筍子、青椒等為主材，肉切成細細的片，看著一大碗，其實沒幾片肉。而且那肉片薄得像蝴蝶的翅膀一樣，如果對著燈光看，那肉片就像是蒙在煤油燈上的紙。至于用什么炒，就全看季節(jié)了。比如夏季，用青椒炒肉，按說，是用青椒去炒肉，當然是以肉為主的，但實際上就是肉炒青椒，是青椒占百分之七八十。吃飯的時候，主人客氣，客人文雅，主人不停地招呼客人說，來來來，吃菜吃菜，拈辣椒吃，拈辣椒吃。意思是肉少辣椒多，沒什么菜招待，很愧疚?？腿酥t虛地說，在吃在吃，然后配合地去拈上幾絲辣椒，偶爾也象征性的拈上一兩片肉。要是誰的筷子專撿著肉去，那是要被笑話的，人家會說你沒家教，沒修養(yǎng)。也有的人生性靦腆，主人喊“拈辣椒吃”，那是客套話，他便真的只拈辣椒。明明想吃肉，卻一直不好意思，眼看著肉卻無法解饞。也有的人“聰明”，他想吃肉而又不好意思，便往別人的碗里夾，并“提醒”說，來，你吃菜！別人當然也就幫他“回敬”幾片，說你也吃，你也吃！大家就化解了尷尬。

我讀高中的時候，學校食堂每個月才有一次肉，老師說，那叫“打牙祭”，是祭牙齒的，要不，怕牙齒生銹。而每次“打牙祭”，食堂里的老師也是用時令蔬菜來夾雜著炒的，并非凈肉。打飯的時候，廚師的鐵勺像長了眼睛一樣，盡量都兼顧每位學生的碗里能有幾片“祭品”。

高中畢業(yè)的那個假期，伸長脖子等錄取通知書，其時我的老師蘇東江已經(jīng)調(diào)到貴州冶金建筑總公司任副總，正在承建貴州柴油機總廠，我于是到貴陽游歷。找到他后，每天隨他到工地學習，并到周邊景點和幾所大學看看，到吃飯的時候，就打他的傳呼機，再前去匯合，跟他混飯吃。蘇老師喜歡吃紅油肚絲和青椒肉絲，每餐必點，也或許是刻意關(guān)照我，也因此我才算是真正吃到了青椒肉絲。

我到修文工作后，有一次回老家，返回時，父親隨我一起來修文看看，我們從德江乘坐客車到貴陽，再從貴陽轉(zhuǎn)車到修文。當時沒有完全通高速路，從德江到貴陽的客車要坐7個小時，在路上要停車集體吃飯的。吃飯地點通常是湄潭縣城邊上，或遵義蝦子鎮(zhèn)。那天車到蝦子鎮(zhèn)時，正是吃飯時間，我們下車后，夾雜在鬧哄哄的人群中，走進了客運公司定點的餐館。父親沒有出過門，我先找個座位給他坐下，算是占個位置，才去安排飯菜。父親多年來一直不吃肥肉，但對瘦肉卻是十分喜愛的，只是家中并不寬裕，難以如愿。我要了一個青椒肉絲，一個清炒瓜絲，一個酸菜湯。我吃飯很快，且很少吃肉，早早放下了碗筷。父親原本已經(jīng)吃好，但看到我已經(jīng)沒有吃了，而桌上的青椒肉絲剩了很多，覺得可惜，于是又添了半碗飯，并將青椒肉絲全部傾在碗里吃了。(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到達修文后，我每天要上班，父親就在街上隨便走走，在家休息，我下班回家再煮飯吃。因為父親在，我每天都稱點肉回家，盡量炒青椒肉絲。大約一周后，父親說不想再吃青椒肉絲了，并說，肉還那么貴，天天稱肉，不如買點雞蛋回來吃，于是才換了菜單。

前幾天，我到貴陽辦事，晚上與一同事吃飯，我們要了一個青椒肉絲，一個糖醋蓮花白，一個酸菜湯。那個青椒肉絲一上桌，我感覺十分熟悉與親切，一下又想起我與父親在旅途中的那頓飯，便又思念起遠在老家的父母來。我放下碗筷，拿出手機先照了一張照片，破例吃了很多肉，幾乎讓那個青椒肉絲徹底“光盤”。

現(xiàn)在父親老了，牙掉了幾顆，稍稍堅硬一點的食物便不能吃，我想，就算想再為他炒青椒肉絲，怕是也吃不了了！想著，又十分傷感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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