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清明

? 春之介
那天是星期六,是《歌手》節(jié)目第二天網(wǎng)絡(luò)發(fā)布觀看的日子,因為之前已經(jīng)知道,李健這次要唱《父親寫的散文詩》,但關(guān)于這首歌的相關(guān)信息,我并沒有刻意在網(wǎng)上檢索,只想賭一下李健這次又將給我?guī)硎裁礃拥捏@喜。當(dāng)李健一開口,現(xiàn)場便掌聲四起,他那溫柔中帶著剛毅般質(zhì)感的聲音再一次征服了現(xiàn)場的觀眾,更征服了電腦前的我。
“這是我父親日記里的文字,這是他用生命寫下的散文詩,多年以后我看著淚流不止,我的父親已經(jīng)老得像一張舊報紙……”。
我的父親文化不高,我不知道他會不會寫散文詩,但“父親”這個對我來說是人世間最讓人心疼的稱謂,此刻,再一次把我擊垮,使我陷入無助。我雙手緊握,全身肌肉都緊繃著倦縮在椅子里,抖成一團。當(dāng)李健唱到副歌部分,我早已淚雨滂沱,不能自制。這是一首極具殺傷力的歌曲,它將我積壓了二十多年的對父親的思念一下子釋放出來,紙巾用了一張又一張,好久好久出不來……
都說父子連心。我的父親將要離開我們,在我三十三歲那年,冥冥之中我卻總有這種預(yù)感。
記得父親去逝的那年除夕,我一個人在單位值班,空曠的大樓里陰森,寂靜,外面漆黑如墨。沒有電視,只有一盞孤燈,一本舊雜志,什么春晚,什么年夜飯都與我無關(guān)。其實我也可以偷偷溜回家,和家人一邊包著餃子一邊看著春晚,陪老爸老媽過一個團圓年,但我沒有。(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遠(yuǎn)處的街道傳來零星的爆竹聲,那響聲在大樓里被放大,四處回蕩,刺激著耳鼓。突然,我被一種莫名的恐懼和傷感包圍住,無邊的失落感隨之而來,竟無端想起了身體還非常棒的父親,并且給自己一個非??膳碌陌凳荆喝绻赣H不在了,我會怎樣?那個愛我卻從不輕易表達(dá)出來的父親如果真的不在了,我會怎樣?那個小的時候抱著我跑了幾里地去看露天電影,那個用舊風(fēng)筒布給我縫制過一個四四方方漂亮?xí)?a target="_blank">心靈手巧的父親如果不在了,我將會怎樣?那個陪伴了我三十幾個春秋的恩重如山的父親如果他真的不在了,我將會怎樣?猛然間,悲從心頭起 ,淚水竟奪眶而出,此時,在這個萬家歡渡除夕的時候,我卻如此這般鬼迷心竅似的難過,沒有人傾聽,沒有人安慰,我已經(jīng)完全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緒,像著了魔一樣突然號啕大哭起來……,哭聲在大樓里回蕩著,令人心碎。這時,一陣密集的爆竹聲壓了過來,應(yīng)該是午夜時分了吧。待我拭干淚水,整理好心情,竟后悔起來,然后是深深的自責(zé),不能原諒自己。我怎么會無端這樣喪盡天良般地詛咒自己的父親呢?而且是在這個大年三十,自己過得如此不開心,難道老天爺在向我預(yù)示著什么嗎?這真是讓人奇怪又費解。
正月十六,雙親突然出現(xiàn)在我家,母親一臉茫然,父親也是臉色蒼白,我突然有一種不祥的預(yù)感。母親小聲說“你爸爸有病了”。我的心“咯噔”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忙問經(jīng)過,母親說“你爸昨晚尿了不少血……。去醫(yī)院檢查了,大夫說下午出結(jié)果”。我強裝鎮(zhèn)定,安慰二老,給他們下了碗面,但誰也沒吃多少。
下午,我陪著他們又來到了醫(yī)院,聽完大夫的診斷,頓時如五雷轟頂,雙耳鳴響,四肢乏力,心也墜到了谷底,父親得的是膀胱癌晚期,二十八天后,父親離開了我們。
為此 ,我至今不能釋懷,經(jīng)常自責(zé),即使在父親離開二十多年以后,這塊心里的結(jié)始終折磨著我,我固執(zhí)地認(rèn)為,一定是那年除夕夜的痛哭,真的傷到了父親,是我妨的老爸啊。
其實,當(dāng)時父親已經(jīng)病入膏肓了,只是因為父子連心,只是因為這種血濃于水的機緣,冥冥中上帝用一種特別的方式提前預(yù)告給我,然后,該發(fā)生的都發(fā)生了,我終于失去了最愛我最疼我的親人——父親。
可是,父親啊,你不應(yīng)該這么早就離開我們吧,你還不算老,你身體看上去還棒棒的呢,這個家沒有你不行。對于我們,你就是一座不倒的大山,只要你在,我們就有主心骨,哪怕遇到再大的困難,我們也能克服;只要你在,我們就有享不完的福。
我曾想,當(dāng)你老的那一天,哪怕你老得像一張舊報紙,你仍然是我慈祥的父親,即使你落涕流涎,我會為你擦干洗凈,決不會嫌棄你;若你還能行走,我會牽著你的手,來到咱家的小開荒,就那樣陪你靜靜地站一會,可那一天,我沒有等到。
我曾想,當(dāng)你老得走不動了,我會用輪椅推著你,到外面去曬曬太陽,聽聽風(fēng)聲,聽聽鳥鳴,讓你感受到世界和親人就在你眼前,可那一天,我沒有等到。
我曾想,終于有一天你重病不起,我依然不會嫌棄你,我會陪在你的病榻前,拉著你滿是老人斑的手,為你剪指甲;我會給你熬你最愛喝的小米粥,你養(yǎng)我十年小,我養(yǎng)你十年老,這都是應(yīng)該的啊,可是那一天,我沒有等到。
這個清明,又是我一個人給父親上墳。早晨的陽光很好,山坡上已經(jīng)有零星的掃墓人。在路過一個被妻子錘殺的發(fā)小的墳?zāi)箷r,我一如繼往地給他也扔了把紙錢過去,希望他早日投胎,來世多學(xué)好,不要再氣他的父親了。而愈是接近父親的墳塋,反而沒有了太多的傷感,好像父親就活生生地站在那里,他那慈祥的面容令人心酸,他的大眼睛也一如年輕時明亮,俊朗。我將供品擺放好,坐在地上,扶摸著我當(dāng)年親自給交親刻的碑文,然后喋喋不休地跟他聊道:八十多歲的媽媽還好,只是比去年糊涂了好多,你的孫子還好,大學(xué)畢業(yè)了,暫時工作還沒有著落,我的工作和生活也還好,單位不景氣,工資低也是沒有辦法。我喃喃地說著,老爸,您都聽到了嗎?您真的聽到了嗎?您的兒子想你!
2017年4月1日星期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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