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燦爛的日子，母豬哼哼唧唧帶著它的孩子們離開了柵欄，一路高歌向鄰居家跑去，后面的十幾頭小豬跟在后面浩浩蕩蕩向前沖。久居柵欄里，天天困在里面，母豬都快關成精神病了，這下突然讓它們出來溜達溜達，空氣清鮮，春風送來花的馨香，蜜蜂、蝴蝶在村前屋后的桃花林里快樂的忙著，午后的陽光暖暖的照著，母豬和它的孩子們沖出樊籠后在春天的土地上走走停停，見到人家門口堆放的東西就是一陣亂拱，好端端一塊平整干凈的院子成了它們撒歡的運動場，那些小豬們連拱帶拉，一會就把人家干凈平整的院子破壞成了污泥遍地的池塘。一個少年氣急敗壞的拿著棍子趕跑了這只拱竹筍的小豬，那邊的母豬大發(fā)母性情懷，興高采烈的和孩子們圍著鄰家墻角下剛剛栽下的柚子樹苗就是一陣亂拱，更氣人的是兩頭小豬拱開了鄰家的大門，堂而皇之沖進堂屋四處拱，少年大驚失色，顧不上母豬和它的熊孩子們，慌慌張張把那兩頭頑皮的小豬連打帶罵趕出來，小心翼翼關好大門，滿頭大汗將這些討厭的豬趕到村后的田野里。

這個少年就是我。小時候家里喂母豬，隔個三五月，在天氣晴朗的日子，父親就把母豬趕出來，他和母親要將豬欄里的糞遍全部抬到莊稼里，那時候，莊稼全靠豬糞、牛糞灌溉，全部清理完這些豬糞需要整整一天，為了防止放出去的母豬跑到村里搞破壞，父母將趕豬、看豬的任務交給了我。

我經常委屈得要哭，在我看來，世界上最難受的任務就是看豬了。一聽說要我看豬，我是一萬個不愿意，嘴里囁嚅著，但父親眼睛一瞪，心里一陣害怕，只好朝著這些豬罵罵咧咧出發(fā)。

養(yǎng)一頭母豬是很辛苦的，小豬生下來的那幾天，父親整天守在豬攔里，生怕母豬肥胖的身子壓死了小豬，母豬奶水不夠，祖母連夜炒豆子和糯米給母豬吃，逢上小豬泄肚子時，父母和祖母憂心忡忡，三個人在飯桌上默默地吃飯，壓抑地我們幾兄妹也不敢說話。兩個月后父母要把這些小豬推到七、八里外的潢溪集市上交易，十天半個月都賣不出去，父母一次次推出去，又一次次推回來，在村里人嘲笑的目光里唉聲嘆氣。那次我朝祖母撒氣:“喂母豬這么辛苦，就不要養(yǎng)嘛，這么累！”

祖母拿著瓢子，看著母豬狼吞虎咽發(fā)出震耳欲聾的吞食聲， “不知道鍋是鐵鑄的吧？不靠養(yǎng)豬，你們幾兄妹的學費從哪里來?大哥結婚的錢從哪里來?”說完，祖母又舀了一瓢豬食放進石槽里。

小小年紀的我早就體會到家里的貧窮，祖母的一番話說得我啞口無言。( 文章閱讀網：www.sanwen.net )

但看豬、趕豬的活真的不是人干得活。我經常這樣想。

豬是動物里的工程兵，十幾頭小豬在母豬的帶領下，一路聞，一路拱，走過之處再堅實的路面也被它們拱得滿地狼藉。那次，我趕著家里的母豬到后山上，看到伙伴們在樹底下抽陀螺，心里一陣癢癢，對他們好生羨慕:他們就玩得這么高興，而我好容易有個周末就分派到這個煩死人的差事！

當時我是多么羨慕伙伴們?。?/p>

這時發(fā)小喊我過去看看，也許是年少貪玩，也許是心里忿忿不平，反正鬼使神差似的，忘記了母豬和小豬們在一路向山下的菜園子里高歌拱進……

我就這樣和伙伴們玩了起來，抽陀螺是我們喜歡的運動，大家各自抽著自己的陀螺向對方的陀螺沖去，一陣碰撞后，大小差不多的陀螺撞開后相安無事，小的撞上大的被撞到很遠的地方就倒下了，這種刺激的轉陀螺比賽豐富了我們童年的生活。

也不知道玩了多久，忽然聽到山下有人大罵:“誰家的豬拱了我家的菜地?就知道放沒有人看?。　?/p>

我如夢方醒，嚇得魂飛魄散，一路狂奔，遠遠看到我家的母豬和它的孩子們在松軟的菜地里大肆狂歡，好家伙！都在這里開生日派對呢！是可忍孰不可忍，就是你們這些該死的豬害地我沒有玩……

我氣急了，跑到菜園子里對著母豬就是一陣狂抽，把個母豬抽得嗷嗷直叫，氣哼哼往另一塊地里跑，其他的小豬根本就不聽我的指揮，直接沖到其他菜地里，在逃跑過程中豬性不改，對著幾棵白菜就是一陣亂拱。氣急敗壞的我知道，這里有一塊菜地是隔壁吳嬸的，這吳嬸可不好惹，是村里吵架冠軍，每天早晨天剛放量，吳嬸就從村前罵到村后，理由是五花八門:田里的辣椒不見了；剛剛孵出的小雞不知道被誰家的狗叼走吃了；自己家的狗被哪個狠心的人踢拐了腳……總之，世界上的人都得罪了她。她最高的記錄就是和村里另一個吵架能手pk，吳嬸充分發(fā)揮她的天賦，兩個小時內氣都不喘一口，啪啪啪，嘴巴像機光槍一樣射出的語言子彈顆顆擊中對方的心臟，也不知道吳嬸從哪里匯集到的罵人詞匯，不重復、不啰嗦、不間斷一句，就把對方罵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灰溜溜落荒而逃。

眼下，這些不怕禍大的小豬拱了吳嬸家的萵筍，這可不得了！一會吳嬸知道了，那還得了，不跑到我家鬧個天翻地覆才怪呢！憑著吳嬸那張比諸葛亮罵死王朗的嘴巴，十個母親也不是對手！

就在我手忙腳亂時，祖母知道我看不住這些豬，在遠處就“喏呢呢里，喏呢呢里”一聲聲召喚，怪了哈！母豬和它的孩子們不在地里亂拱了，馬上歡快地向祖母跑去，昂起頭圍著祖母發(fā)出親密的呼喚團團轉……

父親趕緊從自家菜園子找來菜苗，把吳嬸家的菜園子認認真真修了一遍，中午，祖母到吳嬸家說了很多好話，吳嬸也是吃軟不吃硬，幾句好話就被祖母哄得飄到云端下不來，還一個勁地夸我會讀書……

屋后的泡桐樹綠了30次，葉子黃了30次， 村里人不要說養(yǎng)母豬，就是一個村子也沒有幾家養(yǎng)豬了，村里人說養(yǎng)豬麻煩，成本又高。不養(yǎng)豬，村里人天天打麻將、看電視，這種比城里人上班的日子還要悠閑。

吳嬸已經90多歲了，老伴95歲，這兩個壽星身體健康，頭腦一點都不糊涂，每次見我回來，老遠就熱情打招呼。說實話，我一直很感激她在我小時候因貪玩讓她家的菜被我家的母豬糟蹋地一塌糊涂都沒有在我家吵的舉動，反而每次我從她家門口走過，都笑吟吟看著我，夸我是讀書的料。

無論當初經歷了怎樣驚心動魄的事情，只要是成為過去，一切云淡風輕，讓人在以后的日子里有了回味，就像倒吃的甘蔗，越嚼越甜……

首發(fā)散文網：http://www.277762.cc/subject/39075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