渺小的靈魂
十三四歲的少年,搬弄著從別的地方學(xué)來的道理,教化別人,也潤色著自己。剛剛開始思考這個世界的小孩,自以為每一個發(fā)現(xiàn)都很偉大。不好意思,你生錯了年代。蘇格拉底的思考早早的占據(jù)了先驅(qū)的位置,你只能在他走出的路上,繼續(xù)探索,慢慢實踐。也許我們每個人都有成為思想家的潛力,只是這個時代不愛思考也不支持思考,你的偉大發(fā)現(xiàn),也不過是渺小靈魂的小打小鬧,無足輕重。
我盯著老舊的寫字臺出神,那個丑陋的傷疤,樹知道了會不會難過?它從幼苗長大,吸收陽光,搶奪水分,終于出落成一棵漂亮的樹,在最美好的年輪里被砍去,肢解成木方,成了現(xiàn)在的模樣,還被蟲子蠹出一個難看的坑洼?;蛘?,它就是現(xiàn)在的木制桌臺,樹不是它,它也不是樹。
那時愛讀三毛的一首詩——《如果有來生》,喜歡那棵站成永恒的樹,喜歡那只樂觀自由的鳥。我的腦海里,常常有一些親切的畫面,找不到緣起,卻日漸深刻。像戈壁灘的胡楊林,一片金黃,在死亡線上生機蓬勃;像江南小鎮(zhèn)里,狹窄曲折的巷子里,撐傘彳亍的姑娘,她的憂傷,她的神秘都曾讓我夢回縈繞;像邊陲防線的小哨所,我常?;孟胫以谒拇扒盁粝路讣矔?;像草肥水美的大草原,我騎著駿馬奔騰,藍天上的白云近的仿佛觸手可及。后來知道了它已被風(fēng)化的不得不依靠防沙林來維護,我漸漸忘卻了,忘卻了我最早的愿望。
我向往的軍隊,一直沒能去成,我的熱血青春在一紙志愿里被我的懦弱葬送,我不愿再去或許什么,得失成敗計較不來。天真的三個愿望,幾乎都沒有實現(xiàn)。唯獨一件,在十八歲將要過完的時候,我去獻了血。后來也常常去,卻再也沒有十八歲以前那種鄭重和意義深遠了,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甚至看到血液從身體里抽出的時候,還感到絲絲恐懼,更別說什么大無畏精神了。
小時候,平房的樓頂有一道鐵絲網(wǎng),排列整齊的網(wǎng)洞給我?guī)н^來玩不膩的樂趣。那些奇幻的視覺效果,現(xiàn)在很容易查閱明白為什么,但是我不愿用冷冰冰的科學(xué)理論去破壞我幼年時光里的美妙發(fā)現(xiàn)。我?guī)е?a target="_blank">伙伴一起,站在離鐵網(wǎng)很近的地方,慢慢后退,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它,漸漸的產(chǎn)生幻覺,鐵網(wǎng)在動,像一張巨大的網(wǎng)映射在我的瞳孔里,我退它也跟著逼近。小伙伴驚奇的告訴我,“真的哎???是真的在動!”,然后我就去踢地上的石子,或者翻看鐵盤淺水里的袖珍假山。隨著幼年的過去,我再也看不到那種奇幻的假象,嘗試了幾次,終于放棄,又去尋找新的玩意兒。
我把路邊的紅磚碎角撿了兩三塊回家,裝進冰激凌包裝袋,丟進紙盒子,推到床底里。那時羨慕老師寫字用的粉筆,所以當(dāng)我發(fā)現(xiàn)這種紅色的石頭可以寫字的時候,我毫不猶豫的收藏了起來。對我偷偷藏起來的寶貝,母親總是在打掃衛(wèi)生時,笑著驚訝道:“乖呀,你這撿回來的都是啥,滿滿兩大箱子呢!”樂趣無窮的童年里,我喜歡翻撿把玩著我的寶貝們,一待一下午。忘了是什么時候,突然想起來床底我的箱子,拖出來撣掉灰塵,一件一件的端詳,嘲笑著自己居然連磚也撿,一邊把一些失去意義的物件挑出來。直到現(xiàn)在,剩下一個小小的盒子里幾件永遠不會丟掉的東西,里面不乏小石頭之類。(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那個小小的我,應(yīng)該還算可愛,不像現(xiàn)在,戴著一切都好的面具跟父母交談。漸漸的,我的個頭高過了母親,又高過了父親,不知何時,那種微妙的距離也竟生長的如此皮實,透不過,也看不穿。就像小時候,我從父母的語句里窺探他們的情緒一樣,父母開始從我的字句里捕捉我的近況。母親終于學(xué)會了用,我慣用呲牙的表情渲染開心的氛圍,也借以隱藏真實的情緒。新版的表情很受歡迎,但是定義就不盡準(zhǔn)確了,實在是由于現(xiàn)在詞意的微妙,不怪于創(chuàng)造者的考慮不周。沒有更新的版本看到的是翻譯過的代碼,看不到生動蠢萌的表情圖樣,母親的不安竟來自于/小糾結(jié)?;蛟S她并不知道糾結(jié)是什么意思,但已敏感的覺察出不好的意味。她是擔(dān)心我的,是真的擔(dān)心,我雖冷漠,但也確定這是她的愛。
從十三四歲時,向同齡人探討人生,到高中時代拒絕并且厭煩這種高談闊論,至現(xiàn)在冷淡的看著別人大嘆人生而一言不發(fā),我不知道靈魂還是否跟隨著我,只知道,我的世界縮小到了只有我知道的地步。以前我相信雞湯,并且深信不疑,拿它迷醉自己,也澆灌別人,到后來忘了別人的原話,開始用自己的思考,現(xiàn)在我不思考了,麻木行走在這個有我無我都無所謂的世界。我開始了回望,所幸在我虛度的年華里,還留有我曾用來思考的筆跡。我記得那些夜深人靜的寒冷里,我披著衣服停不下手中的筆,我記得落雨的秋天里,我寫著思念遠人的散詩,我記得耳機里的纏綿情緒,我記得約定過的友情。如今什么都不復(fù)存在,你記憶里我也不同于我記憶里的你。
平凡長大的我,靈魂與軀體呈反比例函數(shù)。我的個頭,我的想法,小的微不足道的時候,異想天開也沒人跟你計較,隨你怎么天馬行空。慢慢的,我們在長大,開始引人注目,開始招致各種各樣的修剪。父母告訴你,規(guī)規(guī)矩矩讀書,不要想那些有的沒的,老師告訴你,什么是鐵定的真理,生活告訴你,你思考的人生抵不過幾頓飯的折磨,社會告訴你,沒用,沒人聽你的……
日漸放低的姿態(tài),也渺小了你的靈魂。不必在人前裝高大,但我們得在內(nèi)心里變堅實。思考還是需要的,貼著地面生長,接地氣兒,才能立得穩(wěn),站得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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