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與茶葉雞蛋

今天早晨,我突然很饞茶葉雞蛋,便特意跑去公司食堂買了一只。在我津津有味地吃著茶葉雞蛋時(shí),不禁感慨:如今,要吃一只茶葉雞蛋,是多么容易呀。但倘若回到15年前,幸福卻遠(yuǎn)遠(yuǎn)沒有這么簡(jiǎn)單!
那年的暑假,在老家縣城汽車站旁的飲食店門口,13歲的我第一次見到這種神奇的雞蛋。在紅通通的碳條之上,坐著熱騰騰的鋁鍋,鍋里浸泡著圓滾滾的蛋。那深棕色的帶著一圈圈紋路的蛋殼,和那誘人的香氣,撩撥著我全身的每一個(gè)細(xì)胞。我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呆立出神。這時(shí),母親從身后輕輕地推了我一下,催促道:“趕緊走吧。再晚就沒車回家了。”
上車坐定后,我從旁觀察著母親,好幾次欲言又止。她那瘦削而疲憊的身子,黝黑粗糙的臉,布滿血絲的眼睛,無不述說著這位女人身上背負(fù)的養(yǎng)家重任,講述著她連續(xù)數(shù)月的朝出暮歸、晝夜操勞。我最終沒有向她提起茶葉雞蛋的事情。
接下來的好長(zhǎng)一段時(shí)間,每每經(jīng)過那家飲食店,我都會(huì)條件反射地向那些茶葉雞蛋行注目禮。母女倆起早貪黑、沿街叫賣豆餅的日子一天天流逝,不知不覺間,漫長(zhǎng)的暑假奏響了尾聲。一天傍晚,我終于鼓起勇氣對(duì)母親說:“媽,我想吃茶葉雞蛋……”母親早有所料,嘆了口氣,好像下了很大決心地說:“如果,我們明天能賣完所有豆餅,就去買茶葉雞蛋。好嗎?”“好!”我響亮地說,心里樂開了花。
第二天,我叫賣地特別起勁,一心想盡快賣完兩籮筐豆餅,那樣,天黑回家前,母親就會(huì)給我買香噴噴的茶葉雞蛋了。然而,午后的天空突然陰云密布,片刻間下起傾盆大雨。為防止豆餅淋雨受潮,我們只好鉆到橋洞下躲雨。雨停后,大街上行人寥寥,商鋪冷清。我們的豆餅更是乏人問津。剩下的依然不少,一圈一圈整整齊齊地碼放著,兩只籮筐仍舊沉甸甸的。母親又一心惦記著屋后新搭的雞棚,唯恐不夠牢靠被大雨摧垮,讓棚里的小雞淋雨生病。
看著筐里的豆餅,望著母親眼神中的焦急,我感覺著自己的心仿佛浸泡在了冰水中,一寸一寸地涼透。我腦中,那束因極度渴望茶葉雞蛋而熊熊燃燒著的小火苗,逐漸熄滅,幻化作一道青煙,飄然消逝。(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母親最終決定提早收工回家。她剛一邁步,我竟忍不住“哇”地一聲大哭起來。母親被嚇地手足無措。我哭咽著說:“嗚……我不要回家!……我要賣完豆餅!……我要吃茶葉雞蛋!”母親終于明白了一切,她把我攬?jiān)趹牙铮贿呌盟植诘氖帜ǜ晌夷樕系臏I水,一邊說:“不哭不哭。我們現(xiàn)在就去買茶葉雞蛋!”
終于,在那家我垂涎了許久的飲食店,母親為我買了兩只熱乎乎、圓滾滾的茶葉雞蛋,在行駛的汽車車廂里,我們仔細(xì)地剝著蛋殼,小口小口地吃著,茶葉雞蛋的沁人香味充盈著整個(gè)車廂。
古語有言:“一粥一飯,當(dāng)思來之不易;半絲半縷,恒念物力維艱?!蓖虏⒉蝗鐭?,驀然回首,心中不免五味雜陳。至今,我仍喜愛著茶葉雞蛋的醇香,吃著它,不會(huì)再品出童年歲月的艱難苦澀,卻品出了對(duì)現(xiàn)今衣食無憂生活的珍惜與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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