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夏天,我下了南京
二十多年前的那個夏天,告別三年的初中生活,我走出了校園。在焦急的等待中,數(shù)著一天天流逝的日子,只盼一紙通知書的到來 。
在一個煩悶不堪的下午,接到二哥打來的一封信,讓我去南京玩幾天,散散郁悶的心情。善解人意的母親,同意了二哥的想法,答應(yīng)了讓我去南京 。但是,只記得當(dāng)時家里經(jīng)濟比較困難。娘給了我三十元錢,我自己又跑去縣城,向我的同村的閨蜜好友,借了十幾元錢。就這樣,我準(zhǔn)備出發(fā)了。。。。。。
離縣城之前,記得當(dāng)時買了幾個蘋果,十幾個青青的鮮桃,還買了幾斤葡萄,裝進(jìn)了閨蜜姐姐借給我的當(dāng)時時興的小布花兜,準(zhǔn)備在路上吃的。不記得具體花了多少錢了,只記得到了兗州火車站,買完二十三元的火車票,手里只剩六元錢了。站在人海如流的火車站,我心里有點茫然,低頭看了一眼手里的車票,還是下定了決心要去的。突然,發(fā)現(xiàn)車票的時間不對頭,哥哥說是讓買夜里九點的車票,走到南京正好天明,此時我手里的,卻是晚上六點的。于是,對售票員提出了換票。當(dāng)時的售票員正在吃飯,記得她惡狠狠的對我說了一聲:九六分不清啊你?第一次挨陌生人的呵斥,我沒敢吱聲,猜想可能是自己說著濟寧式的普通話,人家聽不懂,把九點聽成了六點,打出了火車票了;也可能是我太沒禮貌打擾了人家的美食時間??傊?,挨訓(xùn)歸挨訓(xùn),她還是給我改過了車票時間了。我大口地松了一口氣!
火車來了,隨著拎著大包小包行李的人流,我擠進(jìn)了火車門。站在擁擠不堪的過道里,嬌小柔弱的我,被擠得站不住腳,似乎有一種快要窒息的感覺了。也許是自己買了站票,不然,怎么就沒有自己的位置?不記得過了多久,我發(fā)現(xiàn)自己被擠到了火車的洗手盆的位置??臻g不大,但足夠可以容下我小小的身軀蹲下來了。 第一次坐上火車,很想看一看家鄉(xiāng)外面的風(fēng)景,但是,天,是黑的;火車,是疾馳而飛的,外面漆黑一片。伴著耳邊呼嘯的風(fēng)聲,火車在一陣轟鳴聲中開始了南下。人群里依舊很吵雜,不時傳來不耐煩的罵聲,被擠得難受的叫聲,找尋同伴的叫喊聲,夾雜在一起,組成了我有生以來第一次聽到的“交響樂”。又睏又累的我,盡管強打精神,但還是迷迷糊糊地快要睡著。不知道過了多久,聽到大聲喊叫:“誰有點好吃的?給我一點,餓的我發(fā)暈?!碑?dāng)時的我,看了一眼說話的人,是坐在我身邊的一個人,大約四十多歲??赡苁钦娴酿I極了,他臉上流著汗滴。我以為遇到了精神病人要發(fā)瘋,怯怯地對他說,我這里有幾個蘋果,你拿去吃吧。他在說了聲謝謝之后,拿起三個蘋果,就慢慢去吃了。與他同來的老鄉(xiāng)們,朝我微微笑,都夸我是個熱心的好孩子,還說他們是出來開會,沒帶零食。哦,原來他不是精神病啊,我的心終于放下了。火車依舊前行,我不知道它何時會到達(dá)終點。。。。。。
好像天剛朦朦亮,它終于到達(dá)了終點,南京到了!
剛有點安靜的車廂,霎時變得熱鬧起來。喊叫聲,搶車門聲,列車員的指揮聲,不絕于耳。我在擁擠的人流中,也被擠下了火車。下來車門,不知道該走往哪個方向。隨著人群走吧,我這樣告誡自己!準(zhǔn)備背起自己的行囊時,一看傻眼了,我的小布兜被擠得變成兩截,所有的葡萄都被擠爛了。還好,有幾個蘋果與桃子。我把布兜扔進(jìn)了站旁 的垃圾桶里,手里只剩下了一個大大的網(wǎng)兜子了。隨著大批的客流,我走出了火車站。因為沒有提前給哥哥打招呼,他沒有來接我。站在火車站廣場,我四下觀望,不知道哥哥的學(xué)校在哪個方向。前方遇到一位老大爺,手里拿著幾十份南京市區(qū)圖,朝我熱情的走過來。說著并不標(biāo)準(zhǔn)的普通話,和我打招呼。我向他打聽了哥哥的學(xué)校位置,他順勢對我說:“買一份吧,小姑娘,不貴的,兩元一份?!贝鬆?,我錢不多了,不能買了,我弱弱的對大爺說。誰知道剛才還很熱情的大爺,一臉不高興的對我說:“不買你問嘛?開玩笑啊你?”?。〔毁I就不能打問的嗎?我納悶的在心里問自己,哦,原來南京人是這樣的規(guī)矩,和俺在家里不一樣的。在大爺面前,我又不敢吱聲了,尷尬地轉(zhuǎn)身去找通向哥哥學(xué)校的汽車去了。(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小姑娘,要去哪里?打的吧?送你過去”,正在我茫茫然,不知所措的時候,一位出租車司機自告奮勇走到了我面前,我說出了哥的學(xué)校名字,看起來司機很熟悉,說上來吧,我知道路的。在無奈之中,我打上了去哥哥學(xué)校的出租車。坐在車?yán)铮^了大約十幾分鐘,司機告訴我快到了,車費大約需要十五元。我心里咯噔一下,親娘,我的手里只剩下六元錢了!但是,我沒敢說自己錢不夠的事,也許是怕司機半路把我扔下車來吧。不久,哥哥學(xué)校的大門映入眼簾,終于到了,我松了口氣!下車走進(jìn)學(xué)校的傳達(dá)室,把自己一切的情況說給了看大門兒的兩個老大爺。還未說完,司機等急了,不耐煩的說:“小妹妹,你還沒給夠我錢啦!”無奈之下,我把自己的學(xué)生證、團員證、畢業(yè)證一股腦留給了大爺,算作抵押,大爺借給了我九元錢,打發(fā)走了司機。唉,剛踏入南京的土地,我就變成了一個身無分文的窮光蛋!在心里,我發(fā)出了無奈的嘆息。
清晨的陽光撒在我疲憊不堪的身上,我的臉上,露出了深深的倦容。傳達(dá)室里兩個值班的大爺,看上去都年過五旬。其中一位老家是山東臨朐的,他們熱心的打問著我的情況,哥哥的專業(yè)和班級,以便為我找到哥哥而幫忙。早晨吃早飯的時間到了,記得那位大爺去路邊買了油條給我,我說不吃,大爺很生氣,說老鄉(xiāng)的東西,怎么可以那么客氣呢?拗不過大爺?shù)臒崆?,我吃下了兩根油條,記得,那是我生平以來,吃的最香的油條!吃過早飯,正好遇到了哥哥的班主任,大爺給哥哥的班主任說明了情況,記得那位班主任很是熱心。領(lǐng)著我走到了哥哥的宿舍樓,進(jìn)入哥哥的宿舍,沒有遇到哥哥。他放假了,出去打工。偶爾回學(xué)校來住的。聽到這個消息,我的小心臟,一落千丈!懷著萬分失望的心情,跟著哥哥的班主任,又回到了傳達(dá)室。兩個大爺一邊安慰著我,一邊和哥哥的班主任商量著我的吃住問題。記得那時的我,真的很想我娘了。。。。。。
哥哥的班主任是個很好的老師,我不知道他姓什么,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在傳達(dá)室里,他為了怕我難過,就專門和我聊起了我家的情況,還給我分析我往下該走的求學(xué)之路。老師還安排了他的學(xué)生專門去找哥哥。就這樣,在兩位大爺和這位老師的陪伴下,我暫時忘記了找不到哥哥的困境,心情變得好一點起來。中午到了吃飯的時間,大爺?shù)募胰藶樗蛠砹舜竺赘娠堖€有一飯盒豆角菜。大爺分給了我一半,再找不到哥哥和身無分文的情況下,我無法顧及自己的面子了,津津有味的吃下了大爺給的飯菜。是啊,爹說的沒錯,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的慌!當(dāng)時正在長身體的我不能說不餓的!飯吃下了,但是,事情依然沒有解決。哥哥的同學(xué)回到學(xué)校,告訴我們沒有找到哥哥打工的地方。哥哥的老師在無奈的情況下,給大爺要了紙和筆,在紙上,寫了二十幾個字,交給了我。我沒有看,只是好難過,好難過。。。。。。
時間漸漸地溜走了,天,慢慢黑了下來。南京街頭燈火繁華,學(xué)校對過傳來悅耳的流行歌曲。盡管,從小我就是個歌迷,但是,此時的我,卻沒有一點興致聽歌了。我坐在傳達(dá)室門外的椅子上,依舊等待著我的哥哥來到,多么希望能出現(xiàn)個奇跡發(fā)生。但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哥哥依舊沒見身影!傳達(dá)室值班的大爺該下班了,他們讓我拿著哥哥的班主任寫得紙條,給我指出了哥哥學(xué)校的招待所方向,我只能去那里了。手提著我的唯一的行囊,一個塑料網(wǎng)兜,里面是為數(shù)不多的幾個蘋果和幾個不太熟的青桃。銀色的燈光下,校園的小路上,留下了我瘦小的,斜斜的身影!幾經(jīng)轉(zhuǎn)彎,我終于找到了哥哥學(xué)校的招待所,所里值夜班的,是兩個年齡大約近三十五六歲的務(wù)員,當(dāng)時的我,稱她們?yōu)榘⒁?。她們看見我遞過去的紙條,很熱心的為我安排了房間,給我換掉了房間里所有的被褥還熱情的教給我如何使用洗澡設(shè)備,如何去接水,如何開關(guān)房間的空調(diào)。我終于可以休息一下了!謝過了服務(wù)員阿姨,躺在床上,下來心來,我聽到我的肚子咕咕叫個不停。是啊,夜深了,晚飯沒吃,我很餓了!盡管我也很睏,但是,咕咕的肚子叫聲,讓我難以入眠。透過房間的窗戶,我看見了擺放在服務(wù)臺上的各類餅干和方便面。那時,我多么想買一包餅干,或者方便面來吃,哪怕是沒有水,干撅著吃!可惜,我身無分文,什么都不能買。。。。。。我記得自己漸漸的有點開始流汗了,現(xiàn)在想來,作為一個十幾歲的孩子,也許是我真的快要餓暈了。我突然想起了我的救命稻草-------網(wǎng)兜里面的那幾個蘋果和青青的小桃子。一瞬間,我趕緊洗了洗,沖了沖,不顧一切的大口吃了起來。蘋果和桃子,都是我在上火車時,買得最最便宜、快要爛掉的一類。但是,當(dāng)時的我,吃的那么帶勁!記不清,究竟吃了幾個了,我只記得往垃圾堆里,扔了很多蘋果胡和桃胡。吃完后,記得自己還沒洗澡,我就迷迷糊糊睡著了,就這樣,我熬過了那個一生都難忘的夜晚!
第二天,迷迷糊糊之中,我的耳邊傳來輕輕的敲門聲,是服務(wù)員阿姨來叫我。說是我的表哥,當(dāng)時的系主任打電話過來, 讓我去傳達(dá)室。哦,原來哥哥的班主任也是系主任,他怕我為難,告訴服務(wù)員我是他家親戚。難怪招待所的服務(wù)員阿姨對我那么熱情!看來,我就像課本里學(xué)過的連升三級一樣,鉆了個她們認(rèn)為我是系主任親戚的空子。我來不及解釋,很有禮貌的對她們說聲謝謝,就離開了那個今生再也不會回去的招待所。又一次坐在了學(xué)校的大門口,等哥哥。一樣的陽光,一樣的兩位和藹可親的大爺,一樣的熱心相幫我的哥哥的班主任,他們早已等我在那里了。班主任老師高興的告訴我,哥哥的同學(xué)大早晨出去,又去找哥哥,說是知道哥哥打工的地方了??赡芤粫海绺缇涂煲獊淼搅?。聽到這一切,我想要掉淚,但是,堅強的我,還是懂事的微笑著謝謝這幾個熱心的人們。大約過了不到一個小時,眼前出現(xiàn)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我的哥哥 ,我的哥哥,他來了!手中推著一輛半舊的自行車,滿身是汗。哥哥看到我,呵呵的笑了起來,我也傻傻的笑著,不知道該說什么話了。激動之余,我把所有的事情經(jīng)過,給哥哥一氣匯報了個遍 。哥哥握著班主任老師和兩個傳達(dá)室的大爺?shù)氖郑拥倪B聲道謝。記得那時買了當(dāng)時最高檔的兩盒將軍煙送給了兩個老大爺,還了大爺替我拿出的九元錢出租車費。就這樣,我結(jié)束了等待哥哥的生活。
跟著哥哥,我去了他打工的地方,因為不知道我會來的那么快,哥哥沒有訂好賓館,便把我領(lǐng)到了他打工的飯店。店老板很熱情的接待了我,她沒讓哥哥再去為我訂賓館,專門騰出一間房子來給我住的。我在那里,白天自己就在附近逛逛,晚上,哥哥和他的老板同事,一起陪我去領(lǐng)略南京的很多景點。雖然,記不很清楚當(dāng)時的景點名了,但是,我卻記得當(dāng)時玩兒的很開心,很開心!
時如飛逝,時光慢慢走過了二十多個年頭。二十多年來,我走遍很多地方去旅游,但是,最讓我難忘的卻是那個夏天的南京之旅!
那個夏天,我嘗到了人間的苦難,更感受到了 人間最真的真情!兩位老大爺和哥哥的班主任對我的熱情幫助和關(guān)心,讓我終生難忘!
二十多年來,我心里,總有一絲很大的遺憾。告別了那些熱心的人們,我再也沒有去哥哥的學(xué)??赐幌滤麄?!我甚至沒有寫一封感謝的信給他們,一任自己奔波在人生的路上。
二十多年來,我曾經(jīng)無數(shù)次的給我的家人、朋友講起過我的這件特殊的經(jīng)歷。對沒有回報老人的事情,我一直無法釋懷。千里迢迢,不知道當(dāng)年的老大爺,是否安在?不知道哥哥的那位班主任是否健康!
二十多年來,我一直記著自己曾經(jīng)受到別人的幫助。帶著這份感激之情,我邁進(jìn)了高中,考上了大學(xué),走進(jìn)了社會。與人交往的生活里,我一直熱心對待他人,能幫則幫。把對別人對我的幫助之心,再回報到社會中去!
我的心里,一直記著的,是那個夏天,我去了南京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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