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抵腦》

牛抵腦
薛運明
美麗的沮漳河,像一根銀色的飄帶,逶迤繞過我的故鄉(xiāng)!沮河灣村,就座落在此。沮漳河呈S型的線條,村子恰就在這個楊柳腰處,放眼望去,美麗極了!
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的一個春天。“咯--歌--咯--------呃”一聲長長的雄雞啼鳴,劃破了沮河灣寧靜的夜空。繼而引發(fā)群雞長鳴,此起彼落的叫聲,喚醒了沿岸經歷漫漫冬夜的人們。
清晨,東方剛剛露出魚肚白,天邊一抹紅暈的光環(huán),映照在人們黝黑的臉上,,放出紅紅的光亮?!罢碌?a target="_blank">雨麥子的命,二月的雨如上糞。”一場春雨,熬過寒冬的莊稼和河堤上的野草扯著勁兒地瘋長。
大清早,展現(xiàn)在人們眼前的是灣里人家一幅壯美的田園風光。各家各戶的“姑娘嘎們”〈對已婚女子的稱喟〉掩著衣襟,隨意撥拉幾下披散的一頭亂發(fā),手拿一把葫蘆瓢〈曬干的葫蘆,掏空后鋸成兩半制成〉裝上糠糠殼殼和剁碎的菜葉,把雞籠門打開,放出雞仔們,口里“咕嚕咕嚕”地呼喚著給雞婆們喂食。( 文章閱讀網:www.sanwen.net )
打開豬圈,喂一些豬食。豬娃也嚎嚎地叫著,狼吞虎咽一些“大爺嘎”〈當地對已婚男的稱喟〉們嘴里含著一根尺把長的煙桿,“叭噠叭噠地抽著葉子煙,在自家的園田里轉悠。
突然,灣上傳來“大喉嚨”品佬的喊聲:“男人們都到臺灣田〈地塊名〉里掏理溝渠去啊,除了昨天的安排外。女的跟到婦女隊長風姐去給上百畝〈地塊名〉田上肥去啊!”
村子的牛欄屋門前寬闊的場坪上,祥佬,才佬,貴佬,友佬,煥姨等放牛佬們。都早早來到牛欄屋前,把各自所負責喂養(yǎng)地牛群拉出欄來,或散放,或拴養(yǎng)〈用長繩.木樁釘在有青草地方〉放牧。把兩歲口以上能干農活兒的都牽出來,以供社員們挑選去從事耕田,耙地.中耕.拉車的各類農活.。
這時侯,就是牛場上最熱鬧的時候,看那場子上:
祥佬的代表“種牯牛,”常言說:黃??茨_,水??唇牵核^上的一對牛角就像京劇武生演員頭上的兩根羽翎。角底寬而細長,顯得高大健壯,威風凜凜,抵起腦來,那是萬夫無擋。它力大無窮,一對細長的角,專戳對方的眼睛和下巴骨,有時直接用力把對方硬生生抵出十幾丈遠,因而一般的牛兒幾下就敗下陣來。在平時,也是受重點保護。“隊寶”。為啥?做種的唄!不僅是本隊做種,十里八鄉(xiāng)的水莎牛們來找它配種,種牯?!翱墒瞧G福不淺?。‘斎?,也給隊里增加收入,這和高級動物不同,它反向收費!
貴佬的“鞋底板”牯牛,長的就像那碾米的碾砣,圓滾滾的。力大無窮,低矮勇猛。干起活來,是一把好手。拉犁拉車一陣風,就像在軍隊受過訓練一樣,走路也是直步走,人們用別的牛兒耕田地嘴里是吆喝:“溝犁“溝犁”,意思就是直走走溝中間,可用這“鞋底板牯”就不用這口號了,而是連聲吆喝“慢點...哇,慢點...哇!”
不過,這鞋底板牯?。好饋韲}〈土語;脾氣〉也不是好玩的呀!只要身上發(fā)熱,就要“困水”。管它背后拉的是犁啊,耙啊,牛車啊,惰子啊,〈一種用木頭做的,類似于北方的雪橇〉還是背上騎的人?。∷灰姷剿畤}!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水里拖奔。笑死人的。
有一次,村里順佬兒子結婚,牝拉著惰子,去拉女方陪嫁的新被子,新床單,箱子,嫁妝啊,途中身體發(fā)熱一帶燥,使起性子來,全部拖到水里去了。新娘子煩了幾天。說是嫁到這家人家,算是掉入“水深火熱”之中了??!
才佬的“騷牯牛”,長的臉闊四方,一對三角眼,角長撩人惹眼,它的特點呢,就是有點好色,見不得異性〈莎牛〉,只要看到,就上去“聞騷”,很搞笑!
煥姨的“圓角莎”是一頭母性,它的細長的雙角彎的特別好看,呈現(xiàn)出一個大大的圓。四蹄白色,腿高身長,性格溫馴,你看牝總是昂著頭,一付高貴,嫻靜的樣子。就像一名高貴王妃。
還有貴牯子牛,炳牯子牛,照牯子牛,哎,不勝枚舉。各種牛的特性,各種牛的風格,各類型牛的架式,都在這牛場坪壩上得到充分的展現(xiàn)。
也有牛如其人的,你看那照牯子牛,它就像照佬,平時也是和照佬一樣,走路干活總是慢吞吞的,照佬喜歡說說笑笑,這照牯牛呢,就連叫聲也和養(yǎng)它的主人一樣哞---哞---不緊不慢地叫,平時也總是虛瞇著眼睛。當然,叫牝照牯子牛,并不是照佬喂養(yǎng),而是因為牝同照佬一樣的性格。還有那“叉角牯”就像友佬,脾性好,溫順的很,干起活來不急不燥,拉車趕糙不溫不火,耕田耙地不緊不慢,長的腿粗腰圓,高高大大。一般用牛的人們,都喜歡用。還有那‘飛機’牯....!哎,不用枚舉!
收了早工,人們陸續(xù)的把牛牽了回來,系在牛欄屋子門前場坪上。
近百頭水牛黃牛系在一起,每頭牛面前一大捆草,表面上看都在那吃的津津有味,但明眼人覺察到這里面暗藏著危機。
德功和憲民也犯了大忌:他們把騷牯子牛和種牯子牛還有圓角莎近距離系的不遠。呈三角形在那里,俗話說:“牽起牯牛抵腦”?果不其然,你看那頭“騷牯子”牛,眼睛斜看著“圓角莎”,腳下刨著地面,嘴里發(fā)出低沉的“哞哞”聲,一會兒,欲火熏心,終于捺不住了,只見它向著圓角莎,發(fā)起狂來,大聲狂叫著,死命的要掙脫牽繩,企圖掙脫牽繩,實現(xiàn)它的淫夢!
春天來了,萬物復蘇,瘋長地青草填飽了動物的肚皮,自然界的本性與激情都在牝們身體內部燥動不安起來。
另一邊,也是一場鏖戰(zhàn)在即,成年牯牛是不能聚集在一起的,它們也和人類一樣,爭強好勝,勾心也斗角。眼睛一紅,生死置之度外,一旦相遇,以死相搏,拼個你死我活。
那場坪上的至少十數頭少壯年牯子,雖然累了一大早,但春天的那股子騷性正在骨子里萌發(fā)。此時,都在聚集著能量,一觸即發(fā)!騷牯子這類呢,是不服種牯獨享艷福,其它牛兒呢,就不服種牯子那股傲氣以及霸主地位,就想找機會撼動它的王者權力。
果然,騷牯牛玩命掙扎,掙脫了牽繩,沖向圓角莎,猛然地就往它后背上爬。說時遲那時快!只見那頭平常不急不燥的叉角牯猛地偏角發(fā)力,抵刺向那騷角牯,這騷角牯被這突然的一擊,頂得向后退了一丈多遠,幾個趄趔,差點摔倒在地,這騷牯子吃了啞巴虧,憤怒之極,立刻沖向叉角牯,導致了一場震撼的惡斗。
草坪上立刻炸了鍋,人們高聲喊叫,“快來人哪,不得了啊,牛在‘抵腦’?。 ?/p>
一會兒,只見老隊長品佬氣急敗壞地邊跑邊喊:“媽拉個巴子,是誰的牛先打起來的呀,老子要開他的批斗會。準又是祥牯子吧?”
走到跟前,只見祥佬嘻嘻笑著,“品嘎伯爹,我身上有騷氣,你聞出來是我???”他們是平輩,一個灣子里兄弟伙的,平常就開玩笑慣了。
“不是你,你也要負責,你是放牛組組長!”
“哎呀,這蠻大個比芝麻還小半顆的官喲?”這時,恰恰照佬來噠,他含著根煙桿子,邊“叭噠叭噠”抽著邊說起了笑話:“管得它呢,活該!不上當,不成相。!”
才佬在旁邊搭上話茬了:“是啊,格雜子的,還注意點‘群眾影響’吧,大天白日的,你跑人家這來,調戲人家,這牯子德性,哪個不曉得啊!說不到以后還要倒霉哦!”說罷,斜了祥佬一眼。
此言一出,眾人大笑,這祥佬臉上掛不住了,立即反唇相譏:“畜生是‘知足不顧羞’,‘人是顧羞不知足’,是啊,這牛光天化日之下想做那事,是想知足,就不顧羞了,”說的這在場的人們啊,都哈哈大笑起來。
看到眾人樂了,他越發(fā)得意起來:“還有人哦,養(yǎng)的牛呢,看上人家的牛,人就看上了那喂養(yǎng)的人,天黑噠,還爬那牛主人家窗子,‘顧羞不知足’,被人家一聲咳嗽嚇的屁滾尿流,不曉得是哪個呢。后來有人講出來噠,都猜這是哪個啊,我還幫這人說話,這不會是人,鮮港子柴湖林子大,是不是豺狗子鉆出來‘聞騷’來噠哦?!?/p>
越說越長噠,說的這才佬呃,氣的臉紅脖子粗,牙巴骨咬的瑟瑟聲,幾次欲揚起手中的牛鞭桿,但他忍住了,他曉得這祥佬是個練家子,平時還練拳腳,三五個人近不倒他的身,他和他喂養(yǎng)的種牯子一樣,長的牛高馬大,孔武有力,于是他忍了。
說著說著,還是付隊長志全說道,“你們不打嘴仗噠,快想辦法哦!騷牯子抵不住噠!”
這邊在舌戰(zhàn),那邊也是一場惡戰(zhàn),激戰(zhàn)正酣,那場面,不亞于那時候的電影,《南征北戰(zhàn)》中搶戰(zhàn)摩天嶺的戰(zhàn)斗。硝煙彌漫,地上的一片青青的草地,已踏為塵土飛揚的一片灰土地。還有幾頭牛也掙脫了韁繩,沖上去向那頭種牯子挑戰(zhàn)了,而且還是在輪番作戰(zhàn),只見那種牯子不愧沙場老手,臨危不懼,沉著應戰(zhàn),一對底粗寬角尖細的牛角武器,應用自如,專找對手命門,先挖眼睛,再戳下顎。幾個回合下來幾頭牛先后敗下陣來,最終都落荒而逃,
‘種牯子’還蠻有王者風范,它不“宜將勝勇追窮寇”,而是依舊回頭悠悠然地吃著它的早餐。隨后躺在石磙下,反芻著胃里的草料。
那邊上的二十多頭黃牛們,有幾頭黃牯也不甘寂寞的“湊起熱鬧”來了,自然界,動物界也和人類一樣,不同種族,不講清規(guī)戒律,或爭風吃醋,或爭權奪利,或爭強好勝。打得不可開交。
好在人們已有多年對付“牛抵腦”的經驗,在品佬的指揮下,一盆盆涼水猛潑向雙方的牛頭,牛們受驚,就自散了。
如遇到那些實力相當,特別是爭風吃醋殺紅了眼的角色,那就要擔風險了。鞋底板和叉角牯已是抵紅了眼,推來擋去,難解難分,雙方都掛了彩,眼角都在流血,安排膽大的德功和憲民,品佬罵他倆:“都是你們惹的禍,‘牽起牯牛抵腦’,不曉得牛拴近了,容易出事啊?你們將功折罪,鉆到??枥锼┳⊥醢烁嶙拥耐?,把他們分開。格老子吃飽了撐的?!钡鹿蛻椕衲母疫€嘴,乖乖遵命,小心翼翼各拿繩索纜繩各拴兩頭牛后腿,品佬在旁,一聲喊:“一,二,三,拉!”兩頭牛不甘情愿被拖向后退,橫眉冷對,低聲“嗚....嗚....”,無可奈何罷戰(zhàn)了。
必須安排膽子大的人,用纜繩各拴住兩頭牛的后腿,兩頭各占多人,準備就緒,然后一人喊口號,“一,二,三,拉!”強行把它們分開,只見兩頭牛,不甘情愿地被拖向后退,橫眉冷對,低聲“嗚....嗚....”地,無可奈何地怒吼著罷戰(zhàn)了。
剛平息下來,突然,那邊這場惡斗的罪魁禍首,騷牯子牛,身體上還流著血,突然趁其不備,猛地爬上了圓角莎的后面,激烈地運動起來,一些大姑娘,紛紛蒙著臉,嘻笑著跑開了,小媳婦們呢,倒是見過世面,只是捂著臉,低著頭,站在那‘吃吃地’地笑。
只有那英妮子不懂,她向旁邊的嬸子問道:“幺媽,那頭牛在做嘛之???”
她看了她一眼,忍住笑,隨口就說,“看不到?。吭诖蚣苋?。”
這英妮子仍不依不饒:“幺幺您糊我,這哪是打架啊,剛才打架我看到的,都是頭抵頭,兩個人‘挖角’。您看它這是爬到圓角莎身上去了,牯牛我媽說就是人間的男的,這莎牛就是女的。這分明是欺負女的嘛!它們動物界也男女不平等”!
聽她這番妙論,大家樂著散開了!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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