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逝地黑白光影歲月
題記:在流年的光影里,黑白電視獨有的雪花屏,像清晨一朵荷花,綻放兒時記憶里,是那么地雀躍無憂。時光漸老,人心越淡,無論黑白電視帶給我們的是喜怒哀樂,還是俠骨柔情江湖夢,一切
將塵封埋葬。
<1>
幺叔是一個小學沒讀完就出來闖蕩的男人。1983年,村里分產到戶大豐收,祖父帶頭下,每家掏了一些錢,湊了一臺12寸黑白電視機,擺在大祠堂里。那一晚播放的《少林寺》,讓幺叔無限向往。
在往后日子,幺叔每天在放學路上,把自己當做一個匡扶正義的游俠,時而把手中的木棒掃向路邊的茅草,像劍客的橫掃千軍;時而身體側轉,反手把田壩上的稻草把抽翻在地。夕陽西下,炊煙裊
裊,幺叔的身影在薄暮里,像極了一位浪跡天涯的俠客。( 文章閱讀網:www.sanwen.net )
幺叔喜歡打抱不平,他希望以后可以走出鄉(xiāng)下,像覺遠一樣,到處行俠仗義。
祖母對此不喜。那時,祖父身體開始不好;幺叔放學路上磨蹭,有時誤了打豬草,有時誤了砍柴,祖母常常為此怒火中燒。
<2>
有一次,幺叔去砍柴,穿過油茶林,一條小黑狗跟上來。在伙伴們慫恿下,幺叔把它燉了。那一下午,幺叔仿佛覺得自己是覺遠的師父,應該“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
好景不長,吃狗肉被泄密,鄰居找上門來理論,祖母把家里給祖父養(yǎng)身體的兩只老母雞給賠了,才好說歹說完結。鄰居剛走,祖母一轉身,抄起掃帚就朝幺叔身上抽去,啪啪作響,一邊聲嘶力竭的
喊著:“做你的打架夢”。祖父抱恙過去,攔著了還要動手的祖母,說:“別打了,老幺還小,不懂事。”
幺叔卷縮在角落里,稚嫩的臉孔貼在冰冷的土磚上,他很痛,想大哭,但不敢。淚水從緊閉的雙眼中流了下來,蹭在墻壁上與武俠夢交織在一起。
然而,老天捉弄人。第二年春天,祖父因病去世,祖母一下子崩潰,身子也跟著垮了。那天起,幺叔沉默了。他學著電視節(jié)目,從廢品站淘了些廢舊自行車輪胎,制成火把,每天夜晚去照泥鰍,給
祖母補身體。
<3>
90年代初,生活好起來,幺叔整了臺15寸井岡山牌電視。有一次,播放黃日華版《射雕英雄傳》,電視里刀光劍影江湖,勾起了幺叔的心思。他再也抵擋不住“外面世界很精彩”的念頭,安頓好家
務事后,揣著二十多塊錢,就奔山外市里的火車站去。祖母看見后,在村對面山坡上,揚著袖套奮力追趕著,嘴里不停大喊,而幺叔頭也不回的坐上去市里的過路車。
在廣州火車站,沒見過大世面的幺叔,一下車就被人騙走僅有的十多塊錢,面對偌大的城市,他不知夢想從何尋起。為生活所迫,他到處流浪乞討。一位過路人,看他眼睛清澈,心生憐憫,介紹他
去一家電子廠,幺叔才得以混進去。那時的他,不再談夢想,只想回家。
<4>
兩年后的江南冬天,幺叔走在回鄉(xiāng)路上,有些情怯。私家面包車搖晃在熟悉的馬路上,兩年前祖母追趕那一幕,不時浮現(xiàn)在幺叔腦海中。他在想,也許祖母當初只是想送送他,叮囑一下。想到這里
,淚水順著臉頰流淌了下來。
幺叔在老家附近的古涼亭下了車。涼亭邊有條小路通向遠方田野,是上下學必經之路。幺叔一直覺得這地方美好,路過兩邊田野,就是闖蕩江湖。現(xiàn)在的他比多年前成熟許多,收割后灰白的稻田,
青灰色的涼亭,在冬天暮靄沉沉里,映襯著他的背影顯得格外滄桑。
幺叔望著小路,情不自禁地手掐劍訣,比劃幾下,突然愣住。暮靄映襯的老屋門口,遠遠望去,一位佝僂著背的老婦人站在那里,看不清臉上表情,但能感覺顫抖著。老婦人搓著手,不時來回走動
一下,向幺叔這里望來,仿佛要把古亭里的人看透。
冬天的黑夜來得快,幺叔慢慢地走近老屋,在昏暗暮光中,他看到了祖母的滿頭白發(fā)、蒼老的臉龐,還有眼角泛出的淚花。幺叔很是心疼。
祖母步履蹣跚靠近幺叔,用手抹了一把眼淚,再狠狠擦了一下鼻子,半響,跟幺叔說:“回來啊,進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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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幺叔和家人在火炕邊聊了很多。那天起,我再也沒見過幺叔出遠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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