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古樸的鄉(xiāng)村文明，現(xiàn)在好像在一天天淪落。

在很多地方，村子，就象被遺忘的老人，空落落的，早已沒了原有的生機，如果待上些時間，你會發(fā)現(xiàn)，就連雞鳴狗吠聲都稀少了很多。

已過去的，好像都已經(jīng)過去。村子上空，已沒有了從前家家戶戶飄出裊裊炊煙的景象，有的只是緊閉的房門以及離世老人留下，風吹雨淋而倒塌的斷壁殘垣。

在農(nóng)村，經(jīng)濟條件好一些的，都已經(jīng)搬到了集鎮(zhèn)，也有在縣城購買了房產(chǎn)的，沒有搬走，胳膊腿健全的，大都到外面打工了，這年頭，生孩子容易，撫養(yǎng)孩子艱難，讓子女成家立業(yè)，有房子、娶妻子（嫁出去）、生孩子，成為很多鄉(xiāng)親心頭上的新“三座大山”，憑著那些薄地，根本不可能，外出打工，是他們不得不做的無奈選擇，因此，村子里，基本上只剩下老人和小孩，也有的孩子，隨大人到打工的城市上學去了，成為被“邊緣化”的群體，原本很熱鬧的村落，現(xiàn)在猶如被大家遺棄，變得稀落不堪而任憑“風吹雨打去”了。

只有過春節(jié)時，村子里才有一些暖人的氣息，但大年初一的鞭炮一放完，大年初二開始，就有人開始準備離家，又外出務工了，他們就象遷徙的候鳥，逢大的年節(jié)才回來，而故鄉(xiāng)，則成了他們定時回來休憩的驛站。(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因為沒有了以前經(jīng)常性的串門往來，親人、親戚相聚的機會減少，原有的那種鄉(xiāng)情、親情難尋，時空，讓血緣關系疏遠。

二

在我家鄉(xiāng)村東頭，原來有一口水井，從我小時記事起，它就存在，到底多少年了，好像沒有人具體說的清楚。

小時，小伙伴們經(jīng)常趴在井沿看井壁的青苔，看清亮的井水照出的人影，后來慢慢長大，從跟著父親到水井打水玩，到自己打水不用扁擔，雙手提著水桶一路健步如飛，倒進水缸里，直到挑滿，那幾乎是我每周末在家必修的功課。

水井，也是叔伯、鄉(xiāng)親聚到一起拉家常的地方，他們把水桶、扁擔擱在一邊，抽著煙袋，說著家長里短，然后又各自回家，水井，又恢復平靜。

可后來，因為劃成了宅基地，要建房子，井被平了，這口滋養(yǎng)了幾代人的甜水井，逐漸淡出了鄉(xiāng)親們的視野，成為了鄉(xiāng)村久遠的記憶。

當然，與水有關的，還有村后的那條小河，以前，很清澈，小時，暑假去臨近村的豆地里捉蛐蛐，有時跑的遠了，累了，口渴，就把頭伸到河里，咕咚咕咚猛喝，也不會肚疼。

原先村后河邊，有一大片沙灘，都是河沙，沒有淤泥，夏天時，就成了小伙伴們的樂園，這里，消磨了許多同齡人兒時的時光，可后來，上游化工廠排污，河水被污染了，有一年春節(jié)回家，去看小河，竟然看到河面上飄著一層紅紅的東西。當然，以前小伙伴在河里游泳、嬉戲的場景，再也沒有過了。

這條名叫澮河的家鄉(xiāng)小河，也逐漸在一代人的心里荒蕪了。

三

家里有一堂哥，40多歲了，小時患過眼疾，一直沒討到老婆，這中間，也有外地人賣媳婦給他，但都是騙子，而他和伯母也竟然相信，但往往花了幾千元之后，沒過幾天，人財兩空。伯父、伯母去世后，他更加孤單，經(jīng)常守在侄子給他買的電視機前，一看一天，他愛喝酒，但幾乎每喝必醉，而喝多后，就大聲哭號、嚷嚷，躺在地上象死人一樣，后來，大家聚到一起喝酒再也不敢喊他。

幾年前，有一次回老家，族里人告訴我，他跟著一幫耍猴的，去四川了。聽大人說，小時，他喜歡到不遠的集市上看雜耍，沒想到，這次，他竟然跟了去。他是不識字的，已經(jīng)三四年了，音訊全無，他還能不能自己回來？幾次問侄子，他都說聯(lián)系不上，而堂哥也沒有聯(lián)系家里，他的出走，讓人心懸。

在農(nóng)村，每到農(nóng)閑，或逢年過節(jié)，總有玩雜耍的人到村里演出，那時人沒錢，表演結束之后，都是挨家挨戶去收糧食，但在當時文娛活動極度缺少的農(nóng)村，那成了農(nóng)村人的一種莫大的娛樂，甚至成為孩子們心頭的一種渴盼。

爆玉米花，也是以前鄉(xiāng)村的一大樂事，隨著春節(jié)臨近，用架子車拉著家當?shù)膸煾稻蛠淼酱謇铮乙粋€空曠的地方，支好一個兩頭細，中間粗象熱水袋一樣的機子，把一茶缸玉米倒進去，在煤火上燒，等達到壓力值，就用腳踩著打開，“嘭”的一聲，雪白、香噴噴的爆米花就噴濺出來，即使有落到地上的，小伙伴們也搶著去撿起吃，那種香甜，多少年都忘不掉。

可這些，隨著農(nóng)村生活水平和消費需求的提高，也逐漸退出歷史的舞臺，成了很多人心頭的記憶。

四

農(nóng)村的春節(jié)，是一年當中最熱鬧、最快活的日子。

進入臘月之后，鄉(xiāng)鄰們都開始準備采購年貨，而過了陰歷20，家家戶戶開始蒸饅頭、炸丸子、煮大鍋菜，那成了孩子們最暢享的時光。

用磚砌成的煙囪，甚至低矮的窗欞和廚屋門，都冒出白色的煙霧來，家家戶戶都是如此，那飄出的炸東西的香味，直入肺腑，讓孩子們一次次跑進廚屋，向忙碌的大人討要，而大人們往往把剛出鍋的饅頭和丸子先敬奉神靈，然后才給孩子吃，并不讓孩子多說話，孩子們拿著雪白的饅頭或焦香的丸子，從廚屋里歡呼著跑出來，那種幸福，難以形容。

農(nóng)歷臘月23，農(nóng)村還要吃灶糖，目的是“封嘴”，讓灶神爺“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那種糖，是由紅薯制作的飴糖，不僅甜而且粘牙，讓人經(jīng)常念想。

大年30，家家都開始貼春聯(lián)，通常都是大人帶著小孩，過年的氛圍更加濃重。晚上，更是孩子們的天堂，大家甚至整宿不睡，兜里揣著花生、瓜子或糖果，到處去拾炮，到了上午，有干大的孩子，則要去給干大拜年，初二，則要去姥姥、舅舅家。

串親戚帶什么東西呢？炸的丸子、魚，饅頭，從集市上購買的裝有羊角蜜、芝麻餅等糕點的果子，有的在竹籃子上層還放有細粉，上面再蓋上毛巾，把籃子捆在自行車后座上，就去串親戚了。

那時走完親戚，大概都要在初十左右了，而現(xiàn)在呢？大家都是從商店購買整箱的餅干、方便面或牛奶、火腿腸等，一天都走好幾家，一兩天就可以走完，很省事，但心里頭總感覺缺少了什么？可又缺少了什么呢？想一想。

五

那時的正月十五，也是值得回憶的。

不象現(xiàn)在的孩子，到街上去買各式各樣的彩燈，響著音樂，會轉動的等，那時，大都是買手工紙糊的紅燈籠，條件不寬裕的，母親就自己蒸面制的油燈，通常象大號的圓柱形酒杯，上面挖成一個圓坑，里面盛放豬油或棉油等，再把棉絮捻成條，插在中間，點燃了，拿著它，村里村外跑，等棉條、油燃盡，就把面燈吃掉，然后依依不舍地各回各家。

每年冬季、年底或開春，鄉(xiāng)村或集市上會唱大戲，老人們都搬著木凳或馬叉，趕廟會一般，從四面涌過來，人聲鼎沸，賣冰糖葫蘆、麻糖、紙煙、瓜子、糖、花生的，那一邊，丸子湯、餃子、肉盒、吊爐燒餅、包子、油茶的，應有盡有，熱鬧非凡。大人、小孩，也各取所需，聽戲的，玩耍的，吃喝的，湊熱鬧的，就象噴發(fā)的火山，集聚著，釋放著，就在那時的鄉(xiāng)村一角。

那時的戲曲種類也很多，豫東調、洋琴、柳琴書，永城大鐃等等，村頭的大喇叭里也經(jīng)常播放。而現(xiàn)在呢，有些曲目，已成了非物質文化遺產(chǎn)，即使也有劇目演出，可也早已失去了原有的韻味和人潮，這是不是一種失落？

六

小時村里，不定期會有一個老人拉著架車，手搖著撥浪鼓，大聲喊著“破衣裳，爛套子，還有小孩的破帽子”，來換廢品，就是不給錢，只給換小孩喜歡吃的糖豆，用小米做的花蜜團，或適合嬰兒戴的各種樣式的花帽子等。而小孩子們總會把家里的塑料布、穿破的涼鞋，還有棉花套子等，拿出來換東西。

有一次，這位收廢品的老人對旁院一個侄子說“把你家的破鞋拿來換東西”，結果被大人聽到，起了爭執(zhí)，差點打起來。

當然，賣東西的也會到村里來，我們叫他貨郎，就是用肩擔著貨品，走街串巷，大都是賣的針線等日用品，還有小孩子喜歡吃的糖豆、江米糕等，價格也很便宜，記得一分錢就可以買上一個花蜜團，二分錢買一盒火柴，再后來，五分錢可以買一盅香瓜子。當然，貨郎賣的東西，也可以討價還價的，一前一后兩個貨籃前，總圍著一圈小孩。

在那個剛剛解決了溫飽的年代，那位收廢品的老人，那個挑著貨郎的中年男人，就成了那個年代鄉(xiāng)村里特有的商業(yè)符號，每每想起，總有一股幸福與溫暖洋溢在心頭。

現(xiàn)在，很難再看到他們了，除了物質極大豐富，購物方便外，還有就是，接近空巢的村子，已經(jīng)失去了來的意義。

七

滾滾的時代洪流，催老了歲月，也遺落了曾經(jīng)的美好。

原有城鄉(xiāng)二元結構的變化，徹底打破了鄉(xiāng)村原有的生態(tài)，而資源配置的嚴重不平衡，導致農(nóng)村經(jīng)濟以及人口的空心化，鄉(xiāng)村就象風燭殘年的老人，傳統(tǒng)的鄉(xiāng)村文明慢慢變得頹廢，我曾親眼看到生機盎然的廣東汕尾，很多村子空無一人，只看到村頭破敗的神龕，幾乎看不到一個人影，村子整體陷落，孰可憂，孰不可憂？

一個時代的來臨，必然是另一個時代的終結。經(jīng)濟的發(fā)展，在給大家?guī)砻篮蒙畹耐瑫r，也讓一些曾經(jīng)的美好喪失。農(nóng)業(yè)機械化，解除了農(nóng)村對于勞力的束縛，加之農(nóng)業(yè)價值被低估，造成農(nóng)民種地積極性的喪失，原有的農(nóng)耕文明不再，故有的親情割裂，而有線電視、數(shù)字化、互聯(lián)網(wǎng)、智能手機、新農(nóng)村的出現(xiàn)，雖然打開了外面的世界，方便了溝通，但卻發(fā)現(xiàn)，人與人的距離，不是近了，有時反而更遠了，這到底是進步還是退步？

我懷念藍天碧水，恬靜鄉(xiāng)村，懷念上學及放學回家的路上，懷念淳樸的鄉(xiāng)情與親情，懷念村頭的那棵彎棗樹，還有那曾經(jīng)的鄉(xiāng)村美麗故事，它們都歷久彌新，永記心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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