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于會泳

金 礦

那是十年前，2004年的夏天，上海音樂學院中國音樂學博士研究生單林老師第一次來到我的門上，有點相見恨晚，我們就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也許是他想考考我的閱歷，作為南閘民歌的推廣人總應該對音樂了解一點什么。他問我，他們上海音樂學院曾經(jīng)出過那些名人？我隨口答到：出現(xiàn)過賀綠汀，著名音樂家，曾是上海音樂學院院長。他說還出現(xiàn)過一位著名音樂家叫于會泳你不知道吧，曾是中央文化部的部長。

我說這個人也知道，不過是文革時期四人幫雇傭的風云人物。單林老師是一位很有個性的學者，他說于會泳是文革當中的風云人物不錯，但得承認他確實是一位很有音樂天才的音樂家。無論當時是被毛澤東看中，還是被江青看中，于會泳都是很出名的音樂人，當年那革命樣板戲的音樂都是于會泳親自磨出來的，至于他后來命運是如何悲慘那得另當別論，他畢竟還是上海音樂學院的驕傲。單林老師能夠?qū)@位風云人物如此定論，我認為也很對，這里是莫談政治，只談人才。

當時真可謂風云一時，文革當中好多紅極一時的人物都基本長期不提了。因為對那功過是非早已塵埃落定。作為我們這些業(yè)余文化人，對那些文化名人還沒有忘懷。當年江青是所謂文化革命的旗手，他眼中的文化革命派人士很少。之所以能看中于會泳也算是一種莫名的特殊。

江青，文化界對她過去的評價還真不低。她早年是一位比較著名的電影演員，能被毛澤東看中成為國家一號婦人那還了得，連攝影界好多人還說江青是一位了不起的攝影家，那在廬山替毛澤東照的那張照片藝術是很高超的，攝影拍照，當時并沒有數(shù)碼相機，只靠光圈速度快門，構圖光線色彩形象，也確實不容易。(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就談當時修改那京劇樣板戲，音樂唱詞可以說是逐句逐字地推敲，確保完美無缺。江青應是文化上的內(nèi)行，既然能看中于會泳，再說毛老頭在文革初期也是很清醒的，加之還有周恩來對文化名人的保護，于會泳能做文化部長不容易。幾十年以后，我找到一篇關于當時文化部長于會泳的一份資料。那上面就表明于會泳確實是一位很著名的音樂家。

于會泳是1926年出生在山東乳山一個貧苦農(nóng)民家庭，從小喜愛音樂，1946年參加革命，被安排在膠東文化協(xié)會工作。1949年10月，于會泳被組織送到中央音樂學院華東分院音樂專修班進修學習，那就是上海音樂學院的前身。1950年9月，經(jīng)院長賀綠汀舉薦讓于會泳留院搞音樂創(chuàng)作，在上海音樂學院期間，于會泳創(chuàng)作了大量的音樂作品，他在1963年還出版了《民族民間音樂腔詞關系研究》一書，說明他在那個時代就是民歌問題研究專家了，依靠這部專著于會泳就躋身中國民族音樂專家行列，難怪單林老師對于有這樣的好印象。

那是文革開始前，江青到上海抓京劇革命，把《紅燈記》劇組調(diào)來演出多場，有好多筆桿子都在《文匯報》上發(fā)表文章對《紅燈記》進行評論，于會泳文章就提到要對《紅燈記》京劇音樂、唱腔改革的意見，江青非常贊賞。就叫張春橋了解于會泳，第二天就親自接見了于會泳。并提出請于會泳專門負責對樣板戲京劇唱腔的改革，最先當?shù)氖恰逗８邸穭〗M音樂設計組組長。由于《海港》成功的轟動，緊接著于會泳又接連負責《智取威虎山》《杜鵑山》《平原作戰(zhàn)》《龍江頌》等樣板戲的音樂創(chuàng)作，應該說樣板戲中的每一句歌詞、每一個音符都有他的心血。從1969年4月開始，于會泳就被選為上海市中央黨代表，出席了黨的九大，并被選為大會主席團成員。擔任國務院文化小組副組長，1973年在黨的十大會議上當選為中央委員，1975年四屆全國人大會議上被任命為國家文化部長，還被列為國務院副總理的人選。

也許正是因為他緊跟文化旗手江青，到四人幫粉碎之時當然也就要波及到他，1976年10月，于會泳被定性為江青反革命集團成員而隔離審查，于會泳當時還寫了十七萬字的檢查和交代材料。然而在黨的十一大報告里點了他的名，中央對他沒有挽留之意，讓他徹底絕望，于1977年8月28日留下遺書喝“來蘇水”自殺，逝世時，只有五十一歲。這既終止了他政治生涯，更是對他藝術生涯劃上了句號。

那是三年前，我在上海音樂學院會到中國音樂系博士生導師黃白老太師，她在提到搶救中國民間音樂傳統(tǒng)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話題時，就提到原文化部部長于會泳。她說她與于會泳是一個母校的老學友，在文革前就是上海音樂學院從事中國民族音樂研究的幾位同道朋友。他說于會泳不應該是一個壞人，在學院期間一直像老大哥一樣對黃白教授予以幫助和人性的友好，做文化部長后還兩次回母校與她們這些老同事歡聚，于對中國民族音樂研究還有很深的眷戀，說于會泳到中央完全是身不由己，從1999年于會泳《民族民間音樂詞腔關系研究》的再版，就可以證明于會泳對中國民族民間音樂的研究做出過較大貢獻，是上海音樂學院的驕傲。

黃老教授對于會泳的親情回憶，讓我看到于會泳這些人生留痕的軌跡，連我這小人物對于會泳都感到有點可惜。作為上海音樂學院的于會泳，如果不讓他參加樣板戲的音樂創(chuàng)作，他是不會改變自己追求藝術目標初衷的，如果他能在文化部長位置上坐得長久一點，擺脫四人幫文化羈絆，應會對抓中國民族民歌的研究特別重視。因為他畢竟是中國民族民間文化的研究專家，如果健在，回到上海音樂學院，也許會把中國民族民間音樂的研究推到比較高遠的進程。

哎，人啊，社會歷史的曲折和顛簸往往會把好多很優(yōu)秀的人卷進那場漩渦，哎，人啊，權欲地位欲金錢欲生活欲都不能過高，過高了也必然會導致人生的敗北。一個人愿意怎么生活就應該怎么生活，因為自己生活自在自主自由才是自由王國，你如果特別有興趣的長期鐘愛一項工作，并努力進取，就會取得這方面的成就。這位最后自殺絕望的于會泳人生軌跡不正是告訴我們這一真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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