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字說系列故事之

原 罪

譚 亞 紅

“耶！起火了?！?/p>

幾天前，鋼廠又上演了一幕小小的悲劇。

我決定要動筆了，不是因為勒克萊齊奧說：為卑微小人物發(fā)聲，是中國作家的責(zé)任。我，不是作家，但卑微，原因正如這標(biāo)題所言。(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那天，生產(chǎn)正在進行時，在熱鋸輥道，更換鋸片的過程中，班長王林跌落，倒在了紅鋼上。

幾百度的紅鋼，迅速燒穿了幾條棉布褲，燙傷了大腿。好在，沒有產(chǎn)生更加嚴重的后果。當(dāng)然，這還是事故。

這是王林的崗位嗎？不是。

現(xiàn)場還有廠里指派的當(dāng)班值班調(diào)度楊軍，還有臺長阿杰，還有……

“崗位少人嗎？”問。

“沒有?！被卮穑瑳]有一個人休假。

“我問了，你在……都在，怎么會這樣？”琥子主任發(fā)出了疑問。

是的，我在。

更換鋸片，曾經(jīng)這樣邊生產(chǎn)邊搶修，我和鄭國撇開宋“處”（只是外號稱謂），一起上。不懼怕高溫，安全，快速，不耽誤生產(chǎn)。

可如今，不論是正常檢修，還是搶修，有人可以不干；有人可以（天天）回家；有人可以不在；有人可以……

獨我，除外。

“……你（們）只要把他……下崗……送再就業(yè)……就行了?！?/p>

哦，原來楊軍得到生產(chǎn)副廠長阿杜的授權(quán)，只需……把他……下崗……送再就業(yè)……就行。

他，就因為與阿杜的“小弟”在工作中，發(fā)生過沖突。阿杜說的那個他，是我。楊軍聽音，王林、阿杰他們會意，只有琥子主任還蒙在鼓里。

楊軍去找阿杜，想請他幫忙抹去自己和阿杰因未執(zhí)行產(chǎn)品生產(chǎn)操作規(guī)程，造成的3級質(zhì)量事故考核。阿杜沒有追究楊軍、阿杰他們的責(zé)任，也沒有下他們的崗，只提出：你（們）只要把他，也就是我，下崗……送再就業(yè)……就行了。

“老譚，你回家了嗎？”原本是我吃飯的時間，要這樣問嗎？可同崗的芝芝已經(jīng)經(jīng)阿杰同意，離開了崗位，離開了鋼廠，回家。不會問？

“主任（琥子），老譚……”這是楊軍。

我跑了一支鋼，彎了，考核了200。可他們彎了不知多少，出現(xiàn)了多少差錯，被鋼廠考核了，責(zé)任者居然沒事。辛辛苦苦奮斗了一個月，雖然已經(jīng)斬獲的是生產(chǎn)第一的排名，我和同事們卻因此沒有得到一分錢嘉獎。

“如果違反……安全……就考核……就下崗?！蓖趿终f。

安全，違章。一個臺位，天天離崗，離廠，時間均達3個小時，不是一人，而是兩人。哦！可以不管、不問、不算。

誰會知道！在這里，盡然還可以一只眼睛站崗，一只眼睛睡覺。

就說那天，滿員。臺下取樣的偉哥，行伍出生，身材魁梧，本應(yīng)是換鋸的好材料。要干，他不想干。只是阿杰說，這不是他的崗位，可以不干，可以擺看。如此，吊筐的浩子，就算是他的崗位，也想著怎么不干，就慢條斯理的干干。臺上還有三人，必須有兩個人在操作。一個是阿龍，說是說，生病可以不干；一個是我，年齡最大，身體不是很好，算是可干，能干?？善@樣的時候，芝芝（或阿龍，常常）沒有呆在臺位上。不能接下我手中的操作，以致我也不能脫身，去干。就這樣，稀里糊涂，楊軍、王林自己來干。

這情節(jié)，恰是一幕荒誕??！更換鋸片，這一不過只是鋼廠原本可以直喻把握的簡單流程，就奇特古怪，就顛三倒四，就混亂不堪了。僅僅一個片段，是真人秀模仿真人，是抑或怪獸模仿怪獸片的模樣。單憑這些，“小鬼”們又怎樣能完成阿杜的授權(quán)使命呢？

眼瞅著舊年即將過去，新的一年又將開始，不知道是他們過于喧囂，還是我過于沉默，

“換幾塊鋸片?！眮憩F(xiàn)場的江濤書記在問。

“4塊。（總共就4塊）”我回答。

此時，現(xiàn)場沒有看到楊軍，王林正在醫(yī)院迎接新年到來的時刻。熱鋸機架上，只有我、阿杰和浩子3人在勞作。

即便這里每天工作還是滿員，可不干的還是可以不干，回家的還是可以回家，不在的還是可以不在……

可以預(yù)見的未來一年，似乎會依然如此。

鋼廠正在減員增效，他們既然要如此創(chuàng)新管理，倘若真正在全廠、全行業(yè)推廣，必定產(chǎn)生奇跡。

可只想著找找借口，要把誰誰誰下崗，送送再就業(yè)，端掉人家的飯碗，最高法剛剛立法的解釋也會不容。若不是這樣管管，真正讓他們長此繼續(xù)下去，無法無天，豈不天下大亂。

唉！，

這不是影視作品，也不是文學(xué)創(chuàng)作，無須半點的夸張。鋼廠用于生產(chǎn)管理的攝像設(shè)備，早已拍下了這些可以記錄的真實片段。

《原罪》，不是好萊塢大片，但一經(jīng)播出，不說在中國，至少在鋼廠，這票房的數(shù)字，也一定會驚人！

“起火了！”

呼啦啦！這可不是香噴噴燙熟的鴨大腿，而是由的阿杜、楊軍、王林和阿杰他們編導(dǎo)，王林親自上演的悲劇真人秀。

“這個世界會好嗎？”

發(fā)呆、凝望，連琥子主任都在疑問。讀書時，他就知道：工業(yè)生產(chǎn)文明從來都不是線性、遞進發(fā)展的，也許還常常是反向。

依我看來，不是人性復(fù)雜難堪，是生命仍依然能夠生機勃勃，這世界則更加顯得迷人。我想：我會再開始的，也許人生需要這么一段填充。

當(dāng)下，即便是要我下崗、上崗，再下崗，再上崗，已盡習(xí)慣，又如何。

這樣的生活，盡管幾經(jīng)絕望，我又鼓起表達的勇氣，就呢喃細語，就像這樣一篇丁字說故事抒懷，便又可以像只燕子一樣歡快的活著。

難怪中國作家方方說：年輕時總覺得聽其自然，就已足夠。隨年齡的增長，人性黑暗越來越濃烈成霧，呈現(xiàn)眼前?，F(xiàn)在，我與她一樣，倒是認為，聽其自然，顯然不夠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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