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
爸 爸
李恩云
"爸爸，如果有來世，我們都還作您的兒女！"
——主人公語
輕易不生病的爸爸，這次卻病得不輕，只有住進醫(yī)院里。我和哥哥、姐姐、妹妹及弟弟輪流守護，都想多盡一份作兒女的責任。年邁的媽媽見我們兄妹幾個都有自己的工作，況且大家都是要坐好幾站的車趕來陪爸爸，晝夜連軸轉讓她老人家很心疼，曾幾次三番地勸我們暫時都不要來了，由她陪著吧。我們不干，再說媽媽也那么大歲數(shù)了，我們怎么能忍心呢？最后，大家還是到時該誰來誰來。
爸爸的病理結果終于出來了，出乎我們的意料——爸爸竟然是肺癌中晚期！我們當時就楞了，爸爸平時只喝點酒，不吸煙的，咋也得了這種??？而且......我們兄妹幾個一齊找醫(yī)生，讓他救爸爸，并說明爸爸在我們兒時吃了許多苦，還沒來得及享我們幾天福呢，怎么能甘心讓他老人家就這么離開我們呢？爸爸姓陳的主治醫(yī)生，是個五十多歲的高個男人，他行醫(yī)這么多年，大概也沒有經歷過像我們兄妹幾個對父親這么癡心的，明明知道這種病只要一查出到了中晚期，就等于被判了死刑，可我們還這么淚流滿面地懇求他，他的眼角竟然也濕潤了。他長嘆了一口氣，道：“我盡力而為吧！”然后，他在我們幾個嘴里連聲“謝謝您”聲中開門離去。( 文章閱讀網：www.sanwen.net )
這天又輪到我陪護爸爸。夜幕降臨，醫(yī)院里靜悄悄的。爸爸在我喂他吃過藥后，沉然睡去。我坐在他床旁邊的小圓凳上，目不轉睛地凝視著爸爸，我竟然難以相信這么瘦小身軀的人，能夠依次地把我們兄妹六個撫養(yǎng)長大，并給我們都成了家！他心里是否想過要圖兒女的回報呢？爸爸和媽媽他倆都是農民，一輩子靠土里刨食過日子，他們憑著日常省吃儉用，硬是家里供出了兩名碩士、一個大學生和兩個大專生，十里八鄉(xiāng)的人誰心里不羨慕、不稱贊?，F(xiàn)在爸爸媽媽都老了，日子不錯的我們都想著盡自己的心意，讓倆老人好好享幾天福，可誰知老天爺竟不長眼......這樣想著，我兩眼又被淚水蒙住了。“閨女，你們對你爸的孝心，我們同病房的人都看在眼里啦！只是......唉，人一病成這樣了，旁人就是有其心救他，也難了。我看等他醒來想吃點啥，就千方百計地滿足他吧！”臨床也為老伴陪護的一個大嬸這么對我說?！翱?.....我爸問他啥也不說呀！”我憂心沖沖地回答?！澳鞘?.....他大概不想給你們添麻煩吧？”大嬸思想著說。“這有啥麻煩？這會兒不是想吃啥有啥嗎？”我不解地道。“那，或許就是老人怕再花錢了......”大嬸似乎也不知道是啥原因了。
爸爸半夜里醒來，他是想撒尿。我從床下拿起塑料尿壺要給他接尿，可他不肯，執(zhí)意要下床上廁所。這時，旁邊陪床的那位大嬸又說話了：“大哥，她是您閨女，您還有啥不好意思的呀？就讓她給您接吧，??？”我忙把提著的尿壺湊近爸爸。爸躊躇了一下，便讓我接尿了。我?guī)桶职窒岛醚澴?，服侍他半仰地躺在床上，又問他想吃什么，我給他去買。爸搖了搖頭說：“啥也不想吃?！蹦莻€大嬸插嘴問：“大哥，您......是不是怕花錢?。俊薄耙膊皇?。只是覺得嘴里沒滋味......”爸爸說。一會兒，他又對我說：“小梅，要不你給我剝個香蕉吧?！薄鞍?！”我忙把小桌上擺著的香蕉剝了一個，手里拿著想喂他，爸爸卻抬起手來接：“來，給我吧......”我說：“爸，您吃吧，我給您拿著！”“小梅，看你熬了一夜，倆眼都紅啦了。你趴在床上睡會吧！我自個兒吃就行了?！?/p>
等姐姐來把我推醒時，太陽已升起老高了。姐姐責怪我：“讓你給爸陪床，你咋睡起覺來啦？”
“別怪她，是我叫她睡會兒的，熬了一宿啦！”爸爸忙替我說。
“您平時啥事都寵著她......”姐姐偏頭對我道：“記?。号愦惨嗑c心，夜里真要有啥急事，可不是鬧著玩的!好啦，我在這，你快回去睡吧！"
在醫(yī)院時困得不行，誰知經坐車這么一倒騰，回到家里時我竟困意全無。愛人去單位里上班了，孩子也到學校里上學去了，我一人簡單地弄了點飯吃，就搬出洗衣機來，打算把那爺倆換下來的臟衣服洗洗。唉，如果爸媽都身體健康，我們這可真是好日子，家里啥電器都有了，今年我和丈夫又新買了三室一廳的樓房。丈夫工作出色，兒子學習也好，這不是天上神仙過的日子么？沒想到爸爸一下病得這么重！從我對癌癥所掌握的知識和醫(yī)生查病房時的沉重態(tài)度來看，我爸爸的生命看來是兇多吉少了。我們幾個的心情都很沉重，心里多想爸媽能在這個世界上再多活些年??！然而這小小的愿望對我們來說，似乎也變得渺茫了......我思緒翻騰，忙亂的手也不由地停了下來?！鞍职?，您的病真的沒救了嗎？不是都說世界醫(yī)學發(fā)達了嗎，咋癌癥一直就攻不下呢？如果有可能，女兒愿意拿自己的命來換回您的命！”
爸，您知道么，在女兒三十四歲的年紀里，您雖是個農民，但您卻比一般的農民做人更正直、更富于心計，您對自己的孩子不偏不向，您處世誠懇善良、對生活不抱不怨，您教兒女做人要真誠、生活上不與他人攀比，要比就比誰將來誰更有出息，您對社會也富有愛心，從給災區(qū)慷慨捐款，到街坊四鄰誰家生活有過不去的坎了，您都會打發(fā)媽媽去幫助；您敬老愛幼，爺爺在世時，有一回生病大便拉不下來，您就用手指一點一點地給爺爺往出扣......爸爸，在過去貧窮的日子里，您和媽媽為了保障我們兄妹幾個人人都有吃有穿又能上學，您幾年中從未給自己添過一件新衣服，都是穿媽媽給您補的衣服，您還打趣地對我們說：“這衣服厚實，穿在身上暖和?！蹦€戒了自己的酒癮，說喝酒一年下來要浪費不少錢呢！在供我們上學的過程中，您不光是累其筋骨，而且由于勞累過度，還曾吐過血。即使對兒時最淘氣的二哥，您也從沒有對他打罵過，都是把他叫到您面前，給他掰開揉碎地講道理，告訴他家里的實際情況。最厲害的一次是，二哥對您的話怎么也聽不進去，您就故意板起臉來嚇唬他說：“你要是再不聽話，以后我就不認你這個兒子了。你抱上你那套被褥，愿意去哪去哪！”二哥后來就真的聽話了，我想他可能感到自己離開這個家，是真的沒地方去。
我們都成家后，按說爸爸這回該省心了吧？他可以少種些地，沒事了可以和媽媽來我們幾兄妹家住住，或者跟村里那些上了年紀的老頭老太太那樣，聚在一塊兒聊聊天或曬曬太陽啥的都行?？墒且f爸爸心里最放不下的，還是在縣里某局當局長的大哥。在現(xiàn)今這個物欲橫流的年代里，爸爸怕大哥因貪心而腳走歪路。他只要一見著大哥，就不出三句話地準問大哥工作上的事。問大哥有人找他辦事，他是否收人家的禮啦？再有就是問大哥跟大嫂的關系怎么樣，還像從前那樣嗎？爸怕大哥經不住生活的誘惑，背著大嫂在外面搞別的女人。爸有時對大哥含糊其辭的回答很不放心，就派媽媽去打聽大嫂，待得到大嫂肯定的回答后，爸臉上才轉陰為晴。再有就是當初二哥與人搞對象的事。二哥鬼心眼比較多，覺得現(xiàn)在男女青年都比較開放，也想走馬燈似地“嘗鮮”。爸知道了二哥心里的想法后，就神情莊重地警告二哥：“你小子給我聽好了：咱可是正經人家，說話做事都要有板有眼。既然跟人家姑娘處對象，就要認認真真，你可不要有意耍人家！”我的二嫂心直口快，對我爸媽就像自己的親爸媽一樣，她是二哥的初戀呢。爸爸在對待大姐、二姐和我的婚事上，也定出了幾條：一、要看對方人品，而不挑剔家庭。二，只要人勤快，不挑眼前日子好賴，而想以后發(fā)展。三、對男方的老人要孝敬，夫妻倆要相互關心、體貼，自己不要得理不讓人。四、出嫁時不講排場、不與人比闊綽，辦喜事要量力而行。正是我們都遵循了爸爸的教誨和告誡，所以結婚后，我們姊妹幾個的婚姻都很和諧、幸福。爸不光對我們愛，對媽媽他也逢事躬親，只要是賣力氣的活兒，他從不讓媽媽伸一下手。爸自己會做飯炒菜、洗衣服，他自己換下的衣服一般都是他自己抽空洗，有時媽媽要幫他洗，他還不好意思哩。爸爸對媽媽的關心，還表現(xiàn)在他對媽媽的身體健康上，哪怕媽媽平時連打兩了個嚏噴，他也及時提醒媽媽：“看看，不注意著涼了吧？趕緊吃點藥吧！”而他自己即使發(fā)燒了，頭疼什么的，也滿不在乎。媽也關心地給他找藥吃，他卻嘿嘿一笑，說：“我們老爺們，都經得磕打！”......
“經得磕打，您還得這種病？”我在心里說。看來，爸這都是平時不把自己的身體不當回事，才釀下如此大錯的。也怪我們平時對爸爸關心不夠，自己粗心，對老人的不適看不出來。村里每年都來鎮(zhèn)醫(yī)院的大夫給村里六十歲以上的老人體檢，我們不在，媽去時總想讓爸也一起去，可他總拍著自己的胸脯道：“你看，我這身體多硬朗！能有啥病？你去吧，我就免啦?！卑衷趺匆膊蝗ィ陀挚钙鹦欣钌系亓?。
爸啊，怨我們呀！早知道這樣，當初您自己就是不愿意去體檢，我們幾個抬也要把您抬了去的。您知道我們是多不想讓您就這么早離開我們啊！我們想讓您和媽都過幾天好日子，想讓您看著您的孫子孫女都考大學，找上好工作。您在，家里我媽就不孤單，我們幾個回來家里就有說不出的溫暖和幸福。您要就這么走了，咱們這個家就會空一大截，屋里、院子，也會缺了生氣與歡聲笑語......
爸呀！女兒盼您生命能夠躲過這一劫，盡快地好起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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