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和幾位退休的同事小聚，不知不覺又談起了我們的局長老先，說她經(jīng)驗豐富會領導，說她一身正氣不賣官，說她有魄力，說她是女強人。

的確，說起老先主政那十多年的自貢物資系統(tǒng)，那可是熱熱鬧鬧風生水起，她個人的名聲在市里省里也是響當當?shù)?。她退下來快三十年了，這么多年來，不光系統(tǒng)內(nèi)干部職工還記著她的功績，記著她為職工謀福利解決實際困難，我碰上外單位的人也會不假思索稱贊她對鹽業(yè)的貢獻，對交通的貢獻，對機械行業(yè)的貢獻，資歷老點的外地物資人則會稱慕那時期自貢物資系統(tǒng)在全省行業(yè)內(nèi)的標桿地位?？傊侵灰f起自貢物資系統(tǒng)，就自然要談老先。

我認識老先，要從三十多年前自己剛從部隊回來分配到自貢物資局下屬一個公司的時候說起。那時自己二十才出頭，在公司辦公室干文秘、人事等工作，經(jīng)常在主管局好幾個科室進進出出，而且我們公司管理部門與局機關同處一棟辦公樓，當然很快就知道了這位身體稍胖，膚色白凈，走路急匆匆，說話大嗓門的領導。起初她不認識我，但在樓道里碰見時免不了要尊敬地向她打招呼，不曾想有一回她倒親切回應“小F你好”。有一天局里一個老同志對我說小F你要好好干啊，先局長都曉得了你是我們?nèi)到y(tǒng)最年輕的黨員。這消息，對那時的我來說自然是受到鼓舞。不久，在當年紀念“七一”的黨員大會上，我第一次正式聽到老先講話，作為黨委書記和局長的她講話時還談到了同志之間，以后別再叫她先書記、先局長了，叫“老先”就行。我于是順帶知道了她還有個饒有趣味的別稱——“先二婆”，因為局里另有一位抗戰(zhàn)時期參加革命，比老先年長的劉氏女副局長自稱“劉老太婆”，她便落了個第二，兩個“婆”被干部職工常掛在嘴上，她們也自得其樂。此后怎么稱呼老先這位嚴厲又親切的領導，我還犯了點難，先二婆是不能叫的，叫老先吧我作為小字輩似乎不禮貌，再書記局長的叫又怕挨批評，猶豫一番后就拿定主意稱老先，慢慢的也就順了口。盡管別人有稱她老先的也有仍然稱她職務的，我是沒有改過口了。

由于喜歡寫東西，一九八四年，我在公司待了三年多后被調到市委辦公廳作了秘書。不想到辦公廳不久卻生了一場病，治療休養(yǎng)一段時間康復后，原來的崗位已經(jīng)調來了新人。像是命運的安排，當秘書長找談話要挪我去辦公廳別的部門，心里正沒主意而且覺得別扭的時候，恰好在從市委大院回家必定路過的物資局辦公樓前碰見了老先，她已知道我要換工作的事，直接說回來回來，局里正需要人，你走時如果不是上調的話我們是不會放的。回物資局，也是秘書長談話時認為我可以的選擇之一，見老先這樣干脆這樣熱情，我也爽爽快快就答應了。

回局里后我被安排在整黨辦公室接手文字資料工作。此時全局整黨工作已經(jīng)進行了一半，剩下對照檢查和集中整改、黨員登記和組織處理、總結驗收三個階段，大約過了三個月就結束了。老先審核我起草的二十多頁整黨工作總結文稿時，把經(jīng)驗與體會部分的“黨組織的堅強領導是抓好整黨工作的關鍵”從第二條提到了第一條，把繼續(xù)跟蹤解決某公司班子成員不團結問題處的“某”改為直點了這個公司的名，并說了說我進入角色快，以后要注意多接觸實際這樣的話。

整黨結束后，我到了局黨委辦公室，幾個月后即作了該辦公室負責人。那時，老先因為主要精力抓經(jīng)濟抓業(yè)務，黨務這塊要我提醒她主要的事情。她親自參加下屬單位黨組織領導班子民主生活會，看作這是搞好一個單位的大事。對請她給黨員上黨課，她是欣然接受，認為可以把經(jīng)濟工作行政工作結合進去講，對全局工作都有好處。她和組干人事部門一起慰問離休老干部，說老干部過去為黨做了大量工作，他們老了更要關心他們，人都會老的，他們的今天就是我們的明天。(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慢慢的，我對老先的了解多起來。她早年在市里一家大型工廠工作，因為思想進步，工作積極，組織能力強，不到三十歲就擔任了工廠領導。她在計劃分配與市場調節(jié)的大背景下，運籌著金屬、建材、煤炭、化工、機電各類物資的計劃、調劑、協(xié)作、供應和配送，千方百計擔起當?shù)匚镔Y流通主渠道的大任。為了改善自貢物資流通經(jīng)營環(huán)境，她多方奔走，得到了國家物資總局、省物資廳和市政府的政策資金支持，于一九八四年建成省內(nèi)地市州層面第一幢功能齊全、上規(guī)模上檔次的物資大樓，這幢大樓也是自貢地區(qū)第一幢電梯大樓，大大提升了自貢物資部門的形象。

她善于發(fā)揮手下干部的長處，善于從知識結構、年齡結構、性格特點等等方面搭建單位和機關科室部門領導班子。譬如有一個公司的一把手嫌一副職不太順從，多次提請把這人調走，可老先認為那個副職懂業(yè)務，只是脾氣急愛提意見而已，而那個一把手有些驕傲自大，能有人堅持一點不同意見對那個一把手保持頭腦清醒會有好處，便始終未作調整。以后這個公司的工作倒是一直保持先進。她總攬全局還重視細節(jié)，表彰和批評都及時鮮明，發(fā)現(xiàn)哪個單位成績突出，點子多，會派機關人員下去調研總結，覺得確有可取之處便推廣宣傳或者直接到這個單位去開全局工作現(xiàn)場會，對老是拖后腿工作上不去的單位，她會揪著不放，直到有了起色為止。這種嚴厲和認真甚至讓好多人生畏，大家都繃緊神經(jīng)卯足勁，沒有一項事情敢打馬虎眼，再能干再有成績的干部在她面前也是謹謹慎慎服服貼貼。

她與干部群眾有著深厚的感情。她的辦公室時不時會有一兩個最基層的職工來拜訪，有以前工廠的，有如今下屬單位的，不管多忙，她都會熱情招呼，如有一點時間，她還會讓對方坐下來說說話，而這些職工不過就是久不見面來看看她。一九八五年三月的一天傍晚，自貢發(fā)生了一場地動屋搖、震感強烈的地震，霎時人們紛紛奔出家門躲避，在余震不斷、震情不明、人心惶惶之際，老先把職工安危放在首位，排除了有人怕丟失物資破壞經(jīng)營場所的種種擔心，果斷決定騰挪剛投入使用不久、抗震度強的物資大樓底層營業(yè)展銷大廳，給住房危舊或不敢回家住宿的職工及其家人鋪地鋪過夜。

她對我們這些身邊工作人員既嚴格又關心，會在有點空閑的時候和我們拉拉家常，有兩次還親自給我們拍工作場景照片。有一年自貢辦燈會，因為我們要承辦燈會物資交易會，加上燈會展區(qū)有我們物資系統(tǒng)制作的燈組，燈會臨近開幕前她去了一趟舉辦燈會的彩燈公園，覺得漂亮，隔了一天專門帶上我們辦公室人員去公園里提前欣賞了那屆燈會的盛景，并同我們一起合了影。我兒子出生的時候在單位分得一套新房，心里很感激她，對她說時，她卻說這房子是我應該分得的。

老先就是這樣，事業(yè)心重，風風火火，直爽倔強，然而卻并不缺少女性的愛心與溫和，使人既敬重又覺得親切。

后來，老先退休了，我也因為到下邊企業(yè)工作忙得不可開交而很少再見到她。大約是她退休兩三年后，一次我在局里碰見她回來參加黨組織生活，問候欣喜之余，她只微笑著對我說了句“干得不錯嘛，都當公司總經(jīng)理了”便催促我去辦正事了。

如今，老先已經(jīng)離開了人世，我也在十多年前就走上了我們這個系統(tǒng)一把手的崗位，沒多久也要到退休的年齡了。有時聽到人們對老先的稱道，我會想，以后別人談到我，是絕對不會如談起老先那樣津津樂道的。我真的沒有老先那樣轟轟烈烈的成就，也沒有她那種潑潑辣辣的個性風度。回想起來，我和老先一起工作的時間不算長，可是如果沒有老先的影響，沒有她的嚴格要求，沒有當初她歡迎我回物資局，我是不會有今天的進步的。說來也怪，我知道她賞識我，但是從未聽到她直接表露這種賞識，至今唯一留在印象中她對我的贊揚還是我在黨委辦公室時新來的黨委書記不經(jīng)意談到的，那是他們新老書記交換工作時老先發(fā)表的對我的舉薦意見：小F年輕，品德好，有文化，有干勁，腦子靈活，是可以培養(yǎng)的干部。

現(xiàn)在看來，那時候我應該是不太識人情世故，不說像年節(jié)上去給老先拜拜年什么的，連感謝知遇之恩這樣的話也沒有對老先說過。然而我卻不覺得有什么遺憾，——因為我只是固執(zhí)地以為，老先不喜歡這些，而且我自己也不不喜歡這些。

但是我會一直記著老先，記著這位幫助過我的人，——她的名字叫先世珍。

首發(fā)散文網(wǎng)：http://www.277762.cc/subject/38924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