啜飲蒼涼
七月的斑鳩如果肯向八月的天空納彩,九月的雛鷹如何稽首??墒瞧咴庐吘箍菸?,那些關(guān)于榛樹子的美好的傳說,橡樹的告白,在銀絲線織綴的白帷幔里低低地抽泣。
荷著鋤戴著斗笠的農(nóng)民,將白帷幔的絲織脈絡(luò)一下子切斷,冒著咽氣的熱血的傷口,有雨雀嗚嗚地唱著妄自凄涼的驪歌。稚氣未脫的雄雞,擇了一處枝椏,驀地跳上去,一聲鳴叫,揪痛了所有難過的靈魂。草絲心疼自己的新衣,便努力將枝葉朝上撮著,不小心卻成全了一滴雨珠的驕傲,她在上面滾來滾去,弄濕了草絲的新衣,草絲便喚來曉風(fēng),曉風(fēng)真的來了,嗚嗚咽咽地一把將雨珠抓到地上,好趁勢的曉風(fēng),惹怒了一直孤芳自賞的大青蛙,敲起腰鼓,將天地都鼓得震天響。提著裙尖的小小姑娘,用水濯著自己的腳丫,還不忘安慰上水透氣的魚兒。
這是七月的斑鳩,穿透了雨季蒼黑的羽翼,卻不留意劃破晶瑩的翅膀,于是抖落一地傷心雨。印鑒上所有的昨日,俱已煙塵茫茫。那個執(zhí)拗的斑鳩,迎來了滿身水汽,卻忽略了世事蒼茫。
當(dāng)八月的天空變得不再明朗,纖柔的抑或彪悍的絮雨一再洗虐本就潮濕的日子,那些蒙昧的情愫便再也遮不住自己臃腫的身軀,氤氳的堆滿了整個天空。
其實,如果一場雨懂得另一場雨的疲倦,它便不急于將滿腔慍氣澆灌在已經(jīng)成熟的莊稼身上,讓稍感涼適的村人的笑臉僵硬在雨秋無收的季節(jié)里。凄凄歷歷的雨絲攜著嗚咽的冷風(fēng)吹得村中那棵年近五百年的古皂角悲咽神傷,寂靜的天空緊縮成兩個字:蒼涼!
九月來了,沿著雛鷹稽首的方向,那單掌豎立的虔誠感化不了太過冰冷的佛祖,它似乎要有意懲罰雛鷹的不識時務(wù),將三千年來由文字的大水積淀出的本色的芥子,一下子鋪展在天地中,那簾帷幔再也不能飄飛,永遠定格于一道豎立如雛鷹稽首的垂線。于是霉綠開始玷污金黃,泥土開始偷食果實。那道道垂線卻還在織綴溫床,在那骯臟的胚胎上孕育了一個又一個錯過時令的嬰兒,金黃像一堆失去童貞的少女,渾身披滿了霉綠的衣裳在初秋的微風(fēng)中無望地哭泣。夜色深沉了,蟋蟀也收起了它最后一聲鳴唱。腐爛像一條無處可逃的毒蛇,將草葉與青蛙統(tǒng)統(tǒng)趕下舞臺,唧咋的小雀一時也緘默不語,人類的心里也開始沾染上它的氣息,它蝕空了所有人的驕傲,讓所有人都跟著它腐爛潰敗。(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雨絲中,老人用一只大號的粗瓷碗,食盡了一路滄桑,額頭上方那細密深刻的紋路里,藏著一頁人類的全部心酸。一個關(guān)于等待的古老傳說,時間丈量著院落里青磚的長度??催^了飄落的季節(jié),心卻依然向往,就像蠶對于繭的留戀,盡管那留戀也只是一種傷。
啜飲一把蒼涼,就像啜飲一把故鄉(xiāng)的古井里那穿透了歷史的清水,冰涼剔透,讓倦怠浮躁的游子心思飛揚。人類用三千年歷史穿結(jié)而成的文明,這一刻也為之停駐。寂靜的長空里,只有寂靜成熟的蒼鷹還在蕓回飛翔,用一片片羽翼鋪滿整個大地,赤裸的身軀還在碰撞云層,當(dāng)天地間蒼黑的羽翼全部轉(zhuǎn)為赤紅,蒼鷹也已流干了它最后一滴血,蒼天無淚,殘陽似血。人類所有的等待在這一刻全部劃上句號,老人額頭上那盛開的菊花一瞬間光輝燦爛,端起酒杯,擁住陽光,讓陽光過濾我們泛著霉斑的心臟,只是很多年后,人類靈魂的大旗上,是否也會書寫上兩個字:蒼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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