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向往森林

三年前的一個冬日，突如其來的一場車禍把小姨永遠帶離了這個世界。

在母親四姐妹中，小姨是老小，一直與排行老大的母親很貼心，感情特別好。聽母親說，小姨生前命運坎坷，遭了不少罪。外婆病逝時，她才剛滿四歲，每天哭著喊著要媽媽。后來，漸漸懂了一些事理，也不再哭鬧，而是成天跟在母親身后打轉(zhuǎn)轉(zhuǎn)。那時外公家里窮，她和母親一樣，沒上過一天學，大字不識一個。

小姨雖是窮苦人家出生，但心地善良、性格溫和，不曾與人發(fā)生過爭吵，天生的好脾氣。二十歲那年，在外公的張羅下，她遠嫁他鄉(xiāng)，有了屬于自己的小家。同樣出生貧苦、打小父母雙亡的姨父人好，勤勞善良，對小姨特別疼愛。倆窮苦人同心同力白手起家，對未來生活懷著無限的美好憧憬?；楹蟛痪?，小姨和姨父手挽手，雙雙出現(xiàn)在我家門前，姨夫身上還背著大包的山貨。母親看見小姨笑，也跟著開心，只是再三囑咐倆口子，以后?；亍澳锛摇笨纯?，東西千萬別拎了，有啥吃的用的得往真正的娘家送。

時間過得飛快，不知不覺小姨結(jié)婚快一年了，有好一陣子小倆口沒來了，母親心里格外的惦念。好在沒過幾天，姨父和小姨出現(xiàn)了，但這回倆人看起來有些深沉，尤其是小姨的臉，陰沉沉的。母親看在眼里，急在心上。

吃過午飯，小姨找母親說悄悄話。從她隱約的話語中，母親才得知兩人正為生小孩的事情犯急。結(jié)婚這么久了，小姨的肚皮一直沒鼓起來，村里的街坊鄰居都開始說閑話了。倒是姨父心腸好，很體貼人，不僅沒半句怨言，反倒時常安慰小姨。母親是過來人，對小倆口著急生小孩的事十分理解，便讓小姨叫來姨父，對倆人好生交代了一番。動身返程時，小姨臉上的笑容又回來了。(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轉(zhuǎn)眼半年又過去了，仍舊沒傳來小姨懷小孩的喜訊。母親心里有些擔心，即刻動身趕去探望。那時的醫(yī)療條件很差，加上山里人的思想愚昧，小姨長時間沒能懷上，心里急得慌，在村人面前連頭都不敢抬。她羞于開口，老覺得是自己有問題，卻又找不出問題在哪。雖然姨父還像以前一樣疼她，但小姨心里始終有說不出的苦。在母親的鼓勵下，倆口子重拾信心，勞作之余開始四處尋醫(yī)問藥，想盡辦法從小姨身上找問題。然而，她們的百般努力并沒有帶來命運的轉(zhuǎn)機，微弱的希望之光在漫長等待中日漸渺茫。煎熬的日子一天天過去，小姨的肚子仍舊沒有動靜，但小家庭的積蓄已經(jīng)所剩無幾了。

難以想象在那思想封閉的年代，不孕不育給小姨和她的家庭帶來的傷害到底有多大，小姨又是怎樣頂住世俗的偏見，最終走出心霾的。多年以后，已過生育年齡的倆口子才知曉，問題其實出在姨父身上，如果當年勇敢的走進正規(guī)醫(yī)院治療，或許會有更好的結(jié)局。

經(jīng)歷了身心的百般折磨后，小姨決定重新點亮暗淡的生活。她和姨父再三考慮后，領(lǐng)養(yǎng)了一名女嬰，取名叫慧，一家人開始過起了新的生活。

正當女兒開始蹣跚學步的時候，姨父唯一的哥哥出事了。在一次炸山采石時，他被滾落的山石擊中撒手人寰，留下了年僅四歲的侄子和身患殘疾的妻子。從天而降的噩耗，令姨父憔悴萬分，內(nèi)心悲痛不已。處理完親人的后事，考慮嫂子身體的原因，小姨主動提出，幫著嫂子把侄子撫養(yǎng)成人，讓他讀書識字。從此以后，小姨對侄兒視如己出、百般疼愛，寧肯自己省吃儉用，也要讓他和慧一起上學念書。倆小孩也很爭氣，后來先后考上了同一所重點大學。

小姨向來喜歡小孩，對我這個小外甥尤為疼愛。每回她來我家，總會帶上我最愛吃的凍米糖和芝麻片，讓我開心的不得了。記得剛?cè)ナ〕亲x書的那年冬天，小姨特意給我趕做了兩雙厚實的棉鞋，“千層底”的那種。她笑著對我說，小外甥出息了，小姨心里高興，聽說省城冬天好冷，我按著你的尺碼趕做了兩雙棉鞋，記得帶上。在省城求學四年，兩雙棉鞋一直與我形影不離。參加工作后，我接著又穿了好幾年，一直都舍不得扔掉。

在工作地安家后，我與小姨見面的機會漸漸少了。最后一次與她見面，是在我姐姐開的店里。老早聽母親說，這幾年她忙著給女兒和侄子陪讀，一直住在區(qū)中學附近，離我姐開的店鋪不遠。在一次回鄉(xiāng)探親時，我特地趕去看她。小姨站在小店門外，大老遠朝我打著招呼。她依然留著長發(fā)，身材還是那么瘦小，只是白發(fā)明顯多了，臉上的褶子也深了。姐告訴我，小姨的廚藝越來越好，孩子們都喜歡吃她燒的飯菜。那天臨時有幾個老同學嚷嚷聚會，催得厲害，我和小姨聊了一會，便離開了。其實她很想留我下來吃頓飯，無奈走的匆忙，只好連聲囑咐我下回一定要嘗嘗她的手藝。但我怎么也想不到，那一次匆忙會面，竟成了我和小姨今生的永別。

后來，小姨的侄子和女兒先后考取了省重點大學，她結(jié)束陪讀的生活，重新回村里干起了老本行。眼看小日子越過越好了，姨父新買了一臺挖土機，在附近工地上干活，每月能凈賺不少錢。誰又能想到，小姨那天像往常一樣，騎上電動車去給姨父送飯，結(jié)果被一輛失控的大貨車撞上……

還不到五十歲的年齡，好日子才剛開始，小姨哪能就走了呢？得知她出事的消息，我許久沒有緩過神來，怎么可能呢？小姨還說要親手燒好菜給我吃呢！

事后聽母親說，姨父帶著女兒和侄子，守在小姨墳前三天三夜沒有合眼，三人一直哭的死去活來。

遠在天國的小姨，你在那邊過得好嗎？小外甥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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