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老屋情結(jié)

老屋,是綻放在母親心里的一朵金盞菊,她要對它一生守候;是她一生的眷戀與情結(jié),是她生命的依托。只有老屋,才是她住得舒心、安穩(wěn)和踏實的地方。
——題記
這次要不是父親生病住院,我是沒有這個回家計劃的,國慶節(jié)回家才一個月,對于相隔幾百公里的路程,一個月一次,除非是特殊情況。
父母的健康有癢,猶如擺在每個兒女面前的一紙軍令狀,再忙也得抽時間,經(jīng)濟再緊也得想辦法。11月5日,五哥突然打電話來,說父親病重,從鎮(zhèn)醫(yī)院馬上轉(zhuǎn)院宜賓,并且說有可能要手術(shù)。今年也不知怎的?似乎我與父親的運氣都不濟,上半年我摔傷一個月后,父親摔傷,我沒法回去,我在康復(fù)治療期間,母親又生病,大姐本是要叫我回去的陪母親的,可我的治療也不能間斷,我很為難,幸好后來沒幾天母親漸趨康復(fù),五哥說沒必要,才罷了。國慶湊巧,姑媽去世,不得不回去。不想剛回來一個月,父親又重病。
五哥打來電話時,我正在前一天預(yù)約了省骨科醫(yī)院的號,準(zhǔn)備再去復(fù)查我的傷情。沒有辦法,我又只好跟妹妹商量,讓他們先回去,等我把病看了后視情況而定后延再回去。
父親住院的幾天,多虧了妹夫在醫(yī)院照顧和護(hù)理。在對待父母這點上,我和妹妹從來都是毫不推諉,只要沒有特殊情況,誰身先士卒,義不容辭。(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想到妹夫也是請假,不能耽誤太久,為了替換妹夫,我定于11月12日回家。11日中午,五哥打電話說,父親出院了,叫我第二天回去就直接回家。
還有兩三天,父母在大姐家的“兩個月”就住滿了,大姐本想留父母,繼續(xù)盡贍養(yǎng)義務(wù),我們也主張父母就在大姐家。第一,大姐是女,伺候上無論如何都會更細(xì)心周到一些;第二,大姐全家都熱情,且非常樂意,包括外甥、外甥媳。特別是兩個小孫子(女),更是滿心歡喜,看到父母都是“祖祖”前“祖祖”后的,一家三代,加上父母,就是“四代同堂”,何等的天倫之樂,其樂融融!對于易寂寞的老年人來說,該是再好不過的頤養(yǎng)佳境。
國慶回家,看到父母的身體和精神狀態(tài),確實比之前大有改善,所以我們其他幾個兄弟姊妹,包括贍養(yǎng)的主承擔(dān)者——五哥都萬分贊成“父母就在大姐家”。
給父母添飯加衣、換洗衣服,大姐夫每天早晚準(zhǔn)時把洗臉?biāo)?、洗腳水端到父母面前,每天早上火籠遞到母親手里。大姐既要種地、又要經(jīng)管牲畜,還要做飯,要伺候父母,成天閃著忙碌的身影??吹侥暧饣祝瑵M頭銀絲的大姐和年逾古稀的大姐夫,這樣把父母伺候得妥妥帖帖,我們無不感懷與欣慰。
然而,九十歲的母親卻總是無法“隨遇而安”,死活不在大姐家待了,成天念叨著住滿要回去。之前跟五哥打電話的時候,還聽五哥說,母親隔三差五都拄著拐杖回去,第一次回去在房子后面碰上五哥,沒進(jìn)屋就跟五哥說她想回家住,五哥說您要回來就回來嘛”,可母親卻像小孩子般流著淚說大姐不讓她回去。特別是父親住院期間,每天回去兩趟。
就如去年在成都一樣,這樣留不行,那樣說還是不行,總之,母親都有充足的理由要“回家”。什么“回去領(lǐng)低保費”呀,“你們的時間滿了,不能總磨躁你們一個人”啊,甚至還騙我們說回去把其他幾個兄弟姊妹的“值日”住滿了,過年又回來,等等。不得已,遂于去年清明節(jié)外甥開車,大姐夫、六哥、五哥一起把他們接送回到老家。
這次在大姐家,為了證明要回去的決心,在半個月前,就開始往家搬東西。大姐當(dāng)年出嫁在本生產(chǎn)隊,現(xiàn)在的家離老屋不到一里路的距離,對于目前身體狀況的母親來說,走回去是完全沒問題的。
媽媽往家里搬東西,大姐都是之后才知道的。據(jù)大姐說,農(nóng)歷十月初一那天,他們一家都在外面干活,準(zhǔn)備拌土栽油菜,母親卻把她和父親的鞋子,外甥媳的被套,大姐的毛毯,大姐夫的皮鞋,外加還拿了幾個晾衣架(因為年老,大腦不是很清醒了,誤以為是她的。)悉數(shù)收在一個背簍里,背到半路,被大姐發(fā)現(xiàn)了,又把她攔回去了。除此,母親常找借口:說大姐的兩個小孫子(女)要翻他們的東西啦,大姐家床又窄,睡著不舒服啦,床沒蚊帳,晚上睡著冷,把頭吹疼啦,大姐家街沿上坐著冷……哎呀,反正有五籮筐理由。任由我們怎么勸也不行,很堅決兩個字:“回去!”她是老人,說不服,只好灰溜溜地低頭、閉嘴,依了她老人家的愿。
按時間算,13滿期,14日就該搬回去。妹夫已經(jīng)回來十天有余了,妹妹卻特意讓妹夫再等兩天,等給父母“搬家”后才回成都,也是順便觀察父親的情況,因為父親住院期間,大姐去問了“神”,說父親難過“十八九”(農(nóng)歷十月十八、十九)。
可依我看,父親的精神一天比一天好,沒有要“走”的征兆,倒是令我緊皺的眉頭舒展了些。對于搬家,父親從不表態(tài),歷來是順從母親。7月份我回家,依父親的身體狀況,很想接去成都好好調(diào)養(yǎng),可父親一句“你媽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我和你媽不能分開”,讓我啞口無言,因為父親也說過“你媽暈車,去成都太遠(yuǎn)了,不行。”所以在這個問題上,永遠(yuǎn)是母親占主導(dǎo)地位。
除了說要“回去”,母親說得最多的就是“大哥的紅苕還沒挖完”,“五哥的菜籽秧還沒栽”??吹侥赣H這種心理,我想起了之前在電視上看到的一位老婆婆,八十多歲,行為觀念 跟母親如出一轍。老婆婆生病,兒子不管,兩個女兒弄去醫(yī)院住院,出院時她不去女兒家,跟女兒說“要回家”。兩個女兒給弟弟打電話讓去醫(yī)院接母親回家,可那兒子置之不理,左等右等,婆婆的兒子不來,二女兒把母親接回家中,可那固執(zhí)的婆婆卻不吃不喝,不進(jìn)屋,每天端根凳子在門口坐著,等她兒子去接她,兒子卻不露身影。幾天后,實在沒轍,婆婆的女兒才求助電視臺協(xié)調(diào),讓兒子接老母親回家。
回到家那天晚上,剛倒下床,母親就連連說:“幸福了,幸福了!我這床睡著熱熱和和的……” 我們作為女兒也很理解母親心里的情結(jié)?!霸父懣诘膬?,不愿跟做官的女”這句話,是曾經(jīng)母親念叨過無數(shù)遍的。母親生在舊社會,長在舊社會,舊思想觀念根深蒂固,無法改變。有句俗話說,“養(yǎng)兒防老,喂女伸腳”,在他們的思想觀念里,只有兒子那里才是自己的家,在女兒家里,哪怕伺候得再周到,她仍然沒有家的感覺,她只是作為父母去女兒家散散心,舒展一下心情而已,永遠(yuǎn)是“賓”,而非“主”。
“我生在這里,就死在這里”,這是母親植入骨髓的觀念,誰也改變不了,誰也說不服的。當(dāng)然了,我們只是在這里生活了二十多年,那種故鄉(xiāng)情結(jié)都無法抹掉,何況這塊土地是他們踩踏了幾十年,閉上眼睛也能摸到哪里是哪里,每一粒漂浮的塵埃里都有他們最熟悉的味道。
在這塊土地上,踩下了他們多少個腳印,踩走了幾多韶華,踩落了多少日落晚霞,踩升了多少月明星稀,踩過了多少風(fēng)雨歲月,又踩出了幾多滄桑與慨嘆!踩出了多少希望,又踩去了多少惆悵,踩出過多少生活的心酸,又踩出了多少溫情與微笑……
這塊土地,是他們用雙腳踏緊的穩(wěn)固根基,有他們用汗水澆筑的斑駁屋墻,風(fēng)蝕得長出青苔的一片片舊瓦,更是他們用毅力和信念為兒女托起的天空。老屋,是駐扎在母親心里的一株常青樹,是她一生的眷戀與情結(jié),是她生命的依托,她要對它一生守候。只有老屋,才是她住得舒心、安穩(wěn)和踏實的地方。
2016.11.15.草擬于宜賓老家 ,12.18.修改錄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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