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是西窗共剪燭

人生是一條河,時而波濤洶;時而波浪不驚。時而寬闊無限;時而細水長流,時而九曲回腸;時而一洗千里。于納蘭性德而言,這條生命的河流碧波蕩漾又細水長流。短促而又曲折,他雖生于滿清貴族家庭的卻常有山澤魚鳥之思;滿腹才學的他卻無施展抱負之機;多愁善感他卻嘗盡相思苦。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關那畔行。夜深千帳燈。風一更,雪一更,聒碎鄉(xiāng)心夢不成。故園無此聲。
康熙二十年三藩之亂底定,次年三月康熙東巡,納蘭扈從。追隨天子,何其榮耀,然而對御前侍衛(wèi)的容若而言,這依舊是一次枯燥而痛苦的旅程。
當夜晚來臨,皇帝安寢,隨扈隊伍個之睡去,金刀侍衛(wèi)容若卻夜不能寐。他獨自走出帳外,放眼望去,只見夜色之下,賬目林立,帳中點點火焰,在漆黑的夜里,有著異乎尋常的震撼。容若獨立風雪中,靜聽一更又一更的風雪之聲,不禁想起江南之景,由此鄉(xiāng)心徒起,長思故里。
或許,于容若而言,縱使隨君伴駕于塞北關外。他深藏心里的依舊是故時夢里的江南;是于詩里歌傳說的江南;是對十里荷花,青磚白墻,潤物無聲的思戀。納蘭一生愛書藏書,深愛后主李煜的詩詞,不知是后主的詩詞影響了納蘭,還是納蘭映照了后主詩詞。又或許是哪段刻骨的愛情讓二者形神合一。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驪山語罷清宵半,淚水霖鈴終不怨。何如博幸錦衣郎,比翼連枝當日愿。”( 文章閱讀網:www.sanwen.net )
風絮飄殘已化萍,泥蓮剛倩藕絲縈。珍重別拈香一瓣,記前生。人到情多情轉薄,而今真?zhèn)€悔多情。又到斷腸回首處,淚俞零。
納蘭一生所寫之詞多凄婉惆悵之句。讀來總有秋風拂面之感,仿佛是微風吹過樹梢,枝葉晃動,樹影斑駁,夢境般朦朧輕柔。于是乎,就這般你我相遇,一見如故,之后情投意合,許諾再也不分離。然而微風片刻即逝,雪花落地便融,說著永遠在一起的人,轉身便相忘江湖。
我們都以為自己可以抵擋時間的洪流,然而,到頭來, 還是被時光沖散。凡塵俗世多情人太多,負心人也多,世事無常,人心易變。沒有什么能在世事的變動之中,保持如初的美好。就算是曾經不離不棄的戀人,就算是曾經刻骨銘心的愛戀,已在時間的洪流中分離。零落天涯。
康熙十六年納蘭與愛妻盧氏訣別,從此陰陽兩地,生死相離。若是相見也唯有夢里尋她。從此,他的相思之情便化著千萬詩篇,掉亡之音破空而起。成就((飲水詞))拔地而起的高峰,在當時享有盛譽。然而家家爭唱((飲水詞)),納蘭心事幾人知。想來,在今后掉念亡妻日子里,唯有一江秋水常相伴隨。是必讓本心寧靜淡泊的他更加沉寂孤獨。
他早已厭倦官場虛偽。御前侍衛(wèi)之職又無法讓他揮灑滿腔熱情。因而身在高門廣廈他,卻常有山澤魚鳥之思。他隨君伴駕,游歷四方。然山高水長,于千萬人中,他最為思念的,也唯有亡妻。于是這情懷更讓他輾轉反側,千回百轉。
康熙十三年納蘭與盧氏喜結良緣,康熙十六年盧氏難產故去。短短三年的婚姻生活卻耗盡他一世的熱情。愛情本無對錯,這份情緣自然不容比人評說。訣別亡妻之后的容若已然放下塵世所有地眷戀,他不斷的寫詞,掉戀亡妻。或許納蘭不似張愛玲的半生情愿一世漂泊。盧氏之后他已曾續(xù)娶宮氏和顏氏。但納蘭一生所思所寫最多的也摸過亡妻。
康熙二十四年五月三十日納蘭在多重矛盾之中病逝,享年三十一歲。他一生文武雙全,才高八斗卻無法在政治生涯中施展才華,他淡泊名利,厭惡官場卻在黨爭中進退為谷。性格決定命運。晚年的明珠也被榮華沖昏了頭腦,深陷黨爭之中,納蘭一無能為力。自古忠孝不兩全,或許死對他而言才是一種自由。
而這世上再已不會有第二納蘭性德,納蘭只是他自己~那個生活于康熙盛世的才子;那個歲月枝頭衣衫飄飄的少年;那個時光池邊手持花盞的研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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