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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爺

2016-11-16 18:48 作者:謝山的春天  | 9條評論 相關(guān)文章 | 我要投稿

大爺

一個人的靈魂里有什么,往往可以從他經(jīng)歷中看出來,也可以說一個人成長經(jīng)歷決定著他的靈魂。在我的記憶里,小時候有個非同尋常的人物——大爺,對我影響很大。

我家跟他家中間只間隔一座房屋,到他家不過三十步距離。他家有種神秘的色彩,我不敢獨自進去。有一次,我跟禮全到他家,走進堂廳,屋里沒有什么家具,一些農(nóng)具貼壁擺放整齊,中間顯得寬敞幽靜,光亮從玻璃亮瓦灑進來。 潔凈的地面發(fā)出一層光澤。雖然是土面,但感覺可以在上面打滾。我向里屋一看,紅漆木床,蚊帳干凈,被子折疊整齊,被單平整。里屋有種時光厚重般的靜、有種讓人害怕的靜。

我住慣了狹窄擁擠的土房,覺得他家房子是一座幽深的宮殿。在這座龐大的宮殿里,只有他孤身一人。我時常看見,他頭發(fā)清爽光亮,衣服整潔,孤孤零零地坐在門口的小椅子上吃飯,我在他旁邊玩耍,他默默不語。他身后的門洞里是深不可測的昏暗。

有一天,老師布置作文,要求反映農(nóng)村變化,我問祖母,這么多年有什么變化。祖母說:“我們這里的田地都是梯形的。以前,這里莊稼都是靠天收,年成不好,就有人家忍饑挨餓。后來,在大爺?shù)膸ьI(lǐng)下,全村人齊心修建水利工程,挑土筑建了兩條從大河里引水到高塘里的水渠,這樣到了天干旱時候,可以把河里的水抽到高塘里,再從塘里往各家各戶的田里放水。有專職看水佬,農(nóng)戶可以安枕無憂?!?/p>

說到這里,大爺精明能干,有領(lǐng)導(dǎo)才能的形象出現(xiàn)在我腦海里。(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他為什么只有一個人呢?”我好奇地問。

祖母感慨地說“他結(jié)婚沒多久就參軍,到南京國民政府無線電臺工作,大娘孤身一人在家,時刻盼望戰(zhàn)爭結(jié)束,大爺回家??墒牵b遙無期。后來,大娘得病,無錢醫(yī)治,在無望和孤苦中死了,死時,真的凄慘。解放前夕,無線電臺臺長——大爺?shù)奶眯郑拥脚_灣,讓他頂替臺長。在南京解放時,他潛回安徽,不敢回家,在黟縣山里隱姓埋名,在那里帶領(lǐng)山里人辦木材加工廠,干的有聲有色,非常受人尊敬。在一場運動中,被人揭發(fā),坐了十幾年牢,后來,政府給他平反,還發(fā)了補貼。回到家里,家破人亡,他沒有再娶,一直過著鰥寡的生活?!?/p>

難怪他始終神采奕奕,器宇不凡,原來是個經(jīng)歷大風大浪的人。

從此,我對大爺無比崇敬。

小時候,我家是村里困難戶,窮的幾乎可以排名第一,沒有幾個人能看得起我家人,我受盡了別人的白眼和冷漠,所以小時候,非常敏感和自卑。有一次,村里有戶人家娶新娘,我跟伙伴們興高采烈地去湊熱鬧,搶糖果。黃昏時分,新娘進門,鞭炮炸起,煙霧繚繞。新郎的母親歡歡喜喜地端著紅簸箕,來到人群中,從簸箕里抓糖果散給爭先恐后的孩子們,我當時也在其中,個子大,手伸得長。當她剛要把糖果遞到我手里時,臉色瞬間變冷,眼神里流露出鄙視的寒光。立刻,抓糖果的手劃過我眼前,落在我旁邊的人的手里。那一刻深深挫敗了我積極性,我黯然神傷地離開搶糖果的人群。那件事深深打擊了我,在我童年柔弱的心里,留下了巨大的陰影,永遠揮之不去。

這件事后不久,我家對門人家有一位老頭去逝,我參加了喪事儀式,捧燈游行。中午吃飯時,我們一幫孩子圍坐一桌,我自知家境不如他們,不與他們爭搶,乖乖地坐在末席。這時,大爺走到我們身邊,看了看,按著鄉(xiāng)風民俗,安排坐席,公正地把我拉到二席,我怯生生地坐在位子,生怕別人有異議,起哄爭吵,把我推到末席,會讓我無地自容。還好,大爺如此安排,無人不服。我久已失衡的心頓時感到安慰。在上菜時,由于盤里肉不多,有的人像豺狼虎豹,會爭奪。大爺發(fā)現(xiàn)勢頭不對,立即端起盤子,首先加了兩塊肉給我,再依次分發(fā)下去。這樣大家都公平地分到了每個人應(yīng)得的那一份。他的舉動深深印入了我的腦海里,雖然是一個人小小的舉動,但給年幼的我的意義卻非同尋常,我覺得自己被世界公平地接納了,世界公平地對待了我,讓我對這個世界有了新的認識和看法。世上有壞人,也有好人;有俗人,也有高尚的人;有猥瑣勢利者,也有坦蕩偉大的人;人性有惡臭的污泥,也有燦爛的光輝;世界有丑惡,也有美好。

在我讀三年級時,有一天,在我家對門人家的門前,我看見大爺正在和李文聊天,李文請教他《梅花三弄》。對此,他解釋的非常清晰,娓娓道來,讓我非常驚訝,以至于三十多年過去,我依然記得那時情景。愚昧偏僻的農(nóng)村,竟然還有如此博識的人,更增加了我對他的好奇。由于,我當時年幼,跟他年齡懸殊太大,我對他無比敬畏,所以,一直沒有跟他有過交流,實為憾事。在他逝世后,他侄子帶我們把他的書房里的書全分了,他有藏書不計其數(shù),我當時去的遲,不敢太貪婪,只分得三本書,一本《我的前半生》、《蜃樓志》、《三俠五義》。

也許,是冥冥之中的有神安排,他葬在祖母墳?zāi)古赃?,每?a target="_blank">清明時節(jié),我在給祖母燒紙錢時,順手給他燒一疊紙錢去,也算是對他的一點感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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